人面蛊（四）（1 / 2）
韩雨捂着唇, 瞪大眼看着林溪, 眼神有些惊魂未定。
林溪眨了眨眼, 眼底倏地生出了三分笑意，这笑容不同于白日现于人前的精明强干, 使她整个人带上了几分吊儿郎当的痞气。
“韩小姐，您仔细想想，若是我真的想对您做些什么, 您有那个能力抵抗吗？”
“嘘, 我只是想问一下您，您究竟想不想去商族，毕竟您才是我的主顾，我也不能事事听从那个林先生的, ”林溪将一根手指抵到似乎想打断林溪的韩雨唇边, 微微漾起一个笑。声音里含了几分诱哄，“我给您五分钟的时间考虑。您要是不愿意, 那我马上离开您的卧室, 当然, 这也就代表着我会主动卸任这趟差使……”
韩雨愣愣地看了林溪一眼，随即钻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了脸，林溪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她看不到韩雨的表情, 却能通过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判断她正在激烈地挣扎。
三分钟之后, 韩雨掀开了被子望了林溪一眼, 咬着唇瓣低声开了口, “我跟你去。”
***
“但我怎么跟林洋解释这件事情？”韩雨有些为难地望向林溪，她已经飞快地收拾好了行李带着林溪和叶怀琅进了她的车库。
林溪倒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娇怯小姑娘会是个爱车族，车库里堆积了这么多各式各样的豪车。
“你就说你想去朋友家，或者说别的地方散散心，”林溪勾了勾唇，“你信不信？林洋绝对不会阻止你？”
韩雨扭着手指，为难地掏出手机打通了林洋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通，林洋的声音似乎有些喘。
韩雨咬着下唇，下意识先关心林洋的身体，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电话那头声音一滞，随即韩雨听到林洋带了笑意的声线，“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刚从跑步机上下来……”
“工作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身体要紧。”韩雨松了口气，想起自己的目的，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这段时间我想去海边别墅散散心，可以吗？”
韩雨紧张地握紧了手机。林洋这段时间对她看得很紧，以她对林洋的了解他应该不会答应这个要求……
韩雨心中准备了一大筐解释的词藻。
她也没想到，电话那端的林洋声音里笑意愈发深厚。
“我早就想带你出去散散心了，整天这样闷在家里很不好……”
“你放心去海边的别墅，家里的事情有我，你一切放心——”
“对了！”林洋又补充了一句，“我怕你睡不好，我给你买的药你记得带上，每天要按时服用！想回来了一定要通知我去海边接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又依依不舍地说了一番情话，之后才挂断了电话。
韩雨松了口气，望向满车库的豪车，眼神之中几分怀念。“姐姐喜欢车，这些车是她生前买的。”
林溪选了一辆不那么显眼的越野车坐了上去，看着韩雨坐在后座上下意识地想要服药，林溪眸光闪了闪，制止了韩雨的动作。
“你先别吃药，我怕你犯困。他不会开车，又有严重的晕车，”林溪望了眼身旁的叶怀琅，“我们俩交换来开车。”
韩雨惊愕地看了一脸自在的叶怀琅一眼，显然没想到这个衣冠楚楚的俊俏男人居然会有这种娇气的毛病。
不过，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表现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韩雨听话地将手中的药收了起来，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听林溪的话，大概是因为林溪身上的气质和姐姐有些相似。
两人开着导航，因为不需要和林溪来时一样频繁转车，到达目的地只花了一天的时间。
韩雨和林溪交换着开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高度紧绷的原因，韩雨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比平时的时候要好上很多，跟林溪交互开车下来居然没有感觉到疲累。
古时的门派都喜欢隐居这一套，商族也隐居在崇山峻岭之中。
林溪查了下资料，发现许是青榆市周围的山脉格外地多，商族后人的聚居地居然也在离青榆市不远的地方。
商族以秘术闻名，族内以女子居多，擅长蛊毒。
蛊毒是一种让人闻之色变的东西。
在大多数的古代传说里头，商族人往往扮演着反派的角色，阴狠诡谲，不好相与。
听闻要深入这样的地方，韩雨心中一直有些害怕，只不过是心里头的一腔意气支撑着，所以不敢在林溪和叶怀琅面前表露出来。
所以，当第二天晚上三人到了如今的商族后人的聚居地的时候，韩雨心中是有些诧异的。
她没想到如今的商族聚居地会在这样一个漂亮的地方。
如今的商族聚居地叫做商村。
昏黄的路灯下，整个商村花团锦簇，家家户户盖着小洋楼，小洋楼面前停着小车，看起来同城镇没什么两样。
林溪事先查过一些资料，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商村前阵子被评为了当代新农村建设典范——”
“他们充分利用了他们的祖传技能加以改良，村民们热衷于种植花卉、人工饲养蜜蜂和其他禽类，如今又在积极开发周边农家乐旅游，整个村子都过得不错……”
一旁的叶怀琅也从车上下来，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
韩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根本没有在意一旁林溪口中‘晕车严重，一上车便会虚弱万分’的叶怀琅神色正常地站到了自己面前。
“怎么了？”林溪望了叶怀琅一眼，挑眉问道。
叶怀琅抿了抿唇，抬掌扶额，轻道了一声，“不舒服。”
林溪皱了皱眉——不会被自己乌鸦嘴猜中了叶怀琅真的晕车了吧？那可真是……
林溪的诧异都表现在眼睛里。
叶怀琅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这地方让我感觉很不好。”
“或许是我多虑了……”
林溪皱了皱眉。
这么久和叶怀琅相处下来，他神情还是头一次露出异样，这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如今既然来到了商族，自然要尽心尽力帮韩雨解决问题。
林溪勉强收回了心神，观察眼前的商村。
如今虽然是夜晚，但是商族里头还是灯火通明，很多店铺都没有打烊。
林溪找了一栋门口写着“新农村客栈”的小洋楼，伸手敲了敲门。
门内坐了一个老头。
老头脸上长着层层叠叠的褶子，听到开门声便堆了一脸笑站了起来。“住店吗？”
林溪的手握着门把手，猛然间愣在了原地，眼睛里划过惊涛骇浪。
这是王金花死后病房门口她老乡的口音！
林溪几乎踏遍了国家的每个地方寻找这群人，却没想到原来他们就在青榆市附近。
她其实早该想到的。王金花从来不缺钱，时不时地要出去旅行几天，想来都是回到了她的故乡这里。
林溪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情绪积累到一个阈值，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一旁一直沉默的叶怀琅忽然间开口朝着那老头道，“三间房。”
身后的韩雨哆哆嗦嗦地插了话，“两、两间就行了，要一间双人房。”
说完又拉了拉林溪的衣角，小声解释道，“我，我一个人住有些害怕。”
韩雨的这个动作也让林溪彻底清醒了过来。
林溪点了点头。
在意识到这里是王金花的故乡之后，林溪的一颗心就像是一个烧了开水的壶，‘咕咚咕咚’无数问题从壶底冒出来，她一个个想去抓，便一个个破碎在她面前，最后心中空落落只剩下一个念头——
“幸好还是找到了！”林溪想。
叶怀琅抿了抿唇，往前走了一步。
不知为何，林溪似乎有些不高兴，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便盯着林溪的头发，然后发现林溪的头发油光顺滑，上头什么也没有。
叶怀琅朝着天花板看了看，手指微微动了动，一缕灰尘从楼顶上掉了下来。
叶怀琅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拂去了掉在林溪肩膀上的灰尘，“有脏东西。”
叶怀琅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业务不熟练，神情看起来明显有些僵硬。
不过林溪此时心神动荡，倒是没有看出他动作之中的蹊跷，只是很诧异叶怀琅突如其来的关心。
对上林溪看过来的眼神，叶怀琅移开视线，垂下了头轻声道，“你不开心？”
“我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
林溪一愣，随即倏地瞪大了眼。
该死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少时难免深夜里的笛声，原来真的不是意外。
一直都是叶怀琅他在哄自己……
一时间整颗心都变得酸酸软软。
林溪眨了眨眼，好不容易眨落了眸底的湿意。
“不用了！”林溪脸上扬起一个笑，看了叶怀琅一眼，“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缩在房间里因为王金花的冷遇而哭泣的小姑娘了，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处理多余的情绪。
林溪深吸了一口气，接过韩雨办好的房卡，闭了闭眼，再次张开时再也看不出她曾经的失落。
叶怀琅同样松了一口气，松开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手心，垂着头跟在了林溪的身后。
***
靠近大山蚊子多，林溪倒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韩雨却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一晚上过去胳膊上就被咬出了很多红疙瘩。
林溪借着帮韩雨下楼买药的机会跟药店的老板攀谈了起来。
老板并不是商族当地人，他原先是周围村子里面的，对商族的发展史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现在你看到的是新商村。村子里一些年轻的后生们都住在这里，”老板看着林溪挑了一盒最贵的药，当下就笑弯了眼跟林溪介绍道，“而老一辈的大人们恋旧，他们不愿意过来这里，大部分都住在老商村，要找他们就从村子的东面出去，往南行大约三四里，你会看到一排矮房子，他们就住在那里……”
“你们过来不是为了旅游的吧？”老板一脸看透一切的神情，意味深长。“老的商族人才懂那些传说中已经失传的技艺。”
看样子不止一个想寻找商族人面蛊的人来过这边。
林溪道了谢，将药带回去交给了韩雨，韩雨擦了药之后三人吃过早饭，就启程前往了老商村。
老商村的路坑坑洼洼，隐在半山腰，林溪一行在距离村子里大约五百米的地方停下来步行。
进村的时候三人正好碰见了一个坐在村子口石头椅子上似乎在等人一般的中年男人。
与其一顿乱走，倒不如找个人带路。韩雨心中这般想着，便拦下了这个男人轻声问道，“大哥，请问您知不知道会人面蛊的老人住在哪里？”
男人警惕地望了林溪一行人一眼，眉头一皱，瞪大了眼。
“什么人面蛊？你们这些小年轻乱七八糟在想些什么？吃饱着闲着到这里找刺激，哪有这么多刺激好找？”这中年男人的口水喷到韩雨的脸上，韩雨也没来得及躲。
韩雨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她被韩露保护得很好，接触的人都是温文尔雅类型的，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训斥。
林溪瞅着韩雨的样子像是快被训傻了，呆呆地站着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林溪叹了口气走到了这个中年男人的旁边，握住了男人的手。
“我们无意冒犯，”林溪用了几分力道，“实在是人命关天不得不如此。”
这个女孩一双手生得很好看，纤长白皙，谁也没想到这样一双手碰上后居然会无法挣脱。
中年男人神色愤怒地望着林溪。
林溪打开了手机，将韩雨背后的人面蛊放到了中年男人的眼前，“看到了吗？这是这位姑娘背上的，我们这次来是想要求个明白，毕竟——”
“这东西出自哪里您不会不清楚吧？”林溪勾了勾唇，松开了中年男人的手臂。“商族人以蛊毒见长，我们现在找上你们，可不是为了碰瓷！”
中年男人后退了几步，似是惊魂未定般看了林溪一眼，又转眸仔仔细细地盯着泫然欲泣的韩雨看了半天。
“跟我来！”中年男人最后沉着脸，带着林溪一行人往村子里头走去。
乍一看上去这就是一个人口老龄化极为严重的山村，每户人家里头几乎都是老头老太太，不过家家户户门庭干净整洁，鸡犬之声相闻，老头老太太们的精神看起来也十分矍铄。
中年男人带着一行人往里走，一边生硬地解释道，“村子里在举办百花节，目前形形色色的人混进来太多了，老一辈人就想求个安宁，我们的父母孩子都在村子里，不得不严加把关……”
中年男人带着一行人往里走，村子正中央是一栋修得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建筑，分为两层。
楼上一层用木板隔开了，雕花的窗户看不到里头的模样，下面一层坐了很多的老太太。
老太太每人手中搓着一根彩色的络子，地上已经放了一堆络子。
看到这些老太太之后，中年人便垂下了头，恭敬地摇了摇门上的铜环。
老太太们生得慈眉善目，脸上不知道用颜料还是胭脂画着彩色的图腾，闻声便望了过来。
“婆婆，”中年男人垂着头道，“这有个女孩身上中了我们的人面蛊，我学艺不精，看不出是什么蛊，还请各位婆婆来掌掌眼。”
满堂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畏畏缩缩的韩雨身上，老太太们开始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这些目光搀着好奇、探究中却不含恶意。
林溪听着她们的口音，不同于她们慈祥的外表，她们说话自带着几分泼辣的气息，明明一个个面上笑意盈盈，听起来却像是在吵架一般。
果然是王金花生前的口音。
为了不泄露自己的心绪，林溪垂下了头。
在讨论了一段时间之后，坐在最前方一个老太太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忽然操着一口带着口音的方言朝着韩雨感慨般笑了起来。
林溪皱紧眉头仔细去听，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不然怎么可能听到‘福气’两个字？
***
似是被这老太太提醒，其余的老太太都明白了过来，一脸感慨地朝着韩雨指指点点。
林溪这下子肯定自己没有听错了，她确实听见了‘福气’两个字。
一旁的中年男人亦是诧异地看了韩雨一眼，之前的那一丝生硬在这一刹那转变成了好奇。
“婆婆们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中年男人转述老太太的话，“你身上的人面蛊不是诅咒，是一种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