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56章（1 / 2）
剑宗其实并不擅长超度这种事情，最起码没有蜀山擅长。
不过, 他们已经拜托人家照顾自家弟子了, 又怎么好再麻烦他们帮忙处理这种善后的事情？更何况, 这些蛇族的怨灵似乎对剑宗误解颇深, 万一仪式的时候说出什么让人误会的话, 让旁人听见总归不好。
思来想去，超度这件事还是得他们自己来。
“超度嘛, 其实很简单。把误会解开了，让它们心无所挂地去投胎, 咱们就算成功了。”无尘长老说道。
说着似乎很容易的样子，但真正操作起来, 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其中的难度。
超度简直就不是一般修士能干的事啊！
虽然已经非常努力了，但他们忙活了好久，才只超度了一半不到的怨灵。
当然，这也和那些蛇妖怨灵的不合作脱不开关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们似乎认定是剑宗的人害死的自己, 说什么都不愿意善罢甘休。
“咱们剑宗又没有亲和力高, 又能说会道的弟子。”掌门心累地问道，“我感觉已经和他们说不明白了。”
“青阳子可以，不过他现在人在蜀山。”闫师兄道, 他已经被这些蛇妖的怨灵弄得精疲力尽了，“话说回来, 咱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费力地超度啊？它们的死跟咱们又没有关系。”
“咱们知道没关系, 但有些家伙可不这么认为。”掌门叹了口气, 说道，“总而言之，这是长老们分配下来的任务，大家好好干吧，就当多掌握一个技能了。等超度完这些怨灵，整个剑宗全体放假三天！”
听到放假的消息，剑宗的弟子们总算有了点盼头，重新打起精神，苦口婆心地规劝那些蛇妖的怨灵。
“我知道你死的冤，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考虑升华一下自己吗？”
“你仔细想想，杀你的人到底是不是剑宗的！确定是？好！我等下带着你到剑宗去走一圈，如果你看到了杀你的人，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然后你乖乖给我去投胎！就这么定了！”
“蛇兄，咱们来聊聊吧……哦，不想跟我聊……那你去投胎好不好？……哦，你也不想去投胎……你为什么不想去投胎呢？”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去投胎，我给你烧纸；二是我现在就让你灰飞烟灭，然后告诉别人你去投胎了。一、二……很好。”
为了早日完成任务，剑宗的弟子们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学精神。平日里乏人问津的凌云阁，一时间竟成了整个剑宗最受欢迎的地方，每天天不亮就已经排起了长队。而且大家居然借的不是各种功法，而是各种平日里瞥都不会瞥上一眼的市井凡书，让无尘长老啧啧称奇。
“你们借各种经史典籍我还可以理解，为什么连话本小说这些东西也忽然变得这么受欢迎？”无尘长老不解道。
那个借书的弟子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这是个窍门，不少蛇妖喜欢听民间故事，尤其是爱情故事。前段时间，闫师兄靠着一本《白蛇传》，成功超度了十个蛇妖怨灵呢！”
“可你这本是《孔雀东南飞》，讲的是个爱情悲剧啊……”无尘长老忍不住提醒道，“你确定它们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不会对爱情感到绝望？”
“悲剧效果才好呢！那些蛇妖会自行代入角色，恨铁不成钢，巴不得赶紧去投胎，然后改变命运。”那个弟子笑道。
六六将这些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小白。
之后，陆小白又将这些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了方师兄他们。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蜀山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剑宗全员出动，用尽各种办法超度蛇妖怨灵的感人事迹。
多么博爱的胸怀！多么崇高的觉悟！我么伟大的行为！
蜀山的人被剑宗感动到了。于是陆小白和方师兄在蜀山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几乎每天都有人登门拜访，送上各种慰问。
开始的时候，陆小白和方师兄很高兴蜀山的人能对剑宗这么感兴趣，每次有人登门拜访他们都好生接待，认真回答各种问题。
然而时间一长，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便有些精神不济了。
陆小白只是个刚刚筑基期的孩子，虽然现在用的是国师的身体，但长时间得不到休息，依然会感到疲惫。
而方师兄本来就是来蜀山养伤的。他在和妖王的对战中，同时运行了太多法阵，灵力消耗巨大，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所以说太受欢迎了也是苦恼啊。”逍遥子听了他们的抱怨，忍不住感慨，“虽然你们的苦恼在我听来更像是炫耀。”
“何出此言？”方师兄苦笑着问道。
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谁都不要打着关心的名义来登门拜访，让他可以安安静静地在屋子里休息调养。
“我也想让漂亮的女弟子来探望我啊！结果一连好几天，登门拜访的全是男人！”逍遥子郁闷道，“明明我才是那帮小丫头的同门前辈啊，结果她们却只知道一股脑儿地往你们这边跑。”
“可能是物以稀为贵吧。”陆小白想了想，说道，“她们以前没见过剑宗的弟子，所以感到好奇……你要是到剑宗去，说不定大家也会想办法找理由看你一眼呢。”
听他这么说，逍遥子心里总算平衡了一些。
“你们剑宗的女弟子漂亮吗？”他随口问道，“仔细想想，我在外面游历了这么久，好像很少看见剑宗的女弟子。”
“准确来说是没看到一个剑宗的女弟子吧。”陆小白笑道，“别说你了，我都没见过剑宗的师姐。”
“这是为何？难道你们剑宗男女弟子是分开的？”逍遥子好奇地问道。
虽然同属于三大宗派，但除了每五十年一次的收徒，剑宗很少跟外界交流，就像一座封闭的孤岛一般。没有人知道剑宗内部是什么模样，也没有人知道剑宗是怎么培养弟子的。他们只知道，每个从剑宗走出来的人都不容小觑。
剑宗的弟子就如同“剑宗”这两个字一样，在外人眼中充满了神秘感。
“剑宗没有女孩子。”方师兄笑道，“从建立以来就从来没有过。”
“不收女弟子？那你们那里岂不是成和尚庙了。”逍遥子撇了撇嘴，道。
“剑宗其实并没有规定说不收女弟子，但奇怪的是从来没有女孩子到剑宗来拜师。”方师兄叹了口气，道，“仔细想想，可能是‘剑宗’两个字太有阳刚之气，女孩子不喜欢吧。”
逍遥子同情地看了方师兄他们一眼，道：“在剑宗养伤的这段时间你们把握好机会吧，蜀山的漂亮姑娘还是挺多的。”
方师兄淡淡笑了一下，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对方提起漂亮姑娘，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陆姑娘年轻时的模样，心中对她的思念更深了。
前段时间一直在操心陆小白的事情，他都没来得及好好梳理自己和陆姑娘之间的关系。现在想想，虽然长久以来他们一直以兄妹相称，但他心里一直是喜欢对方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跟她求婚。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陆姑娘只是拿他当亲人一般看待。可上次听了她对陆小白说的话，他们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两情相悦不可以在一起吗？
方师兄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一点头绪，不由得叹了口气。
“平白无故叹什么气。有心事？”逍遥子问道，“要不要哥哥请你去喝酒，咱们聊聊？”
“你们两个伤还没好利索，能喝酒吗？”陆小白有些担心地问道。
虽然不懂医术，但受伤不能喝酒这件事他还是知道的！
“没事，我们去凡间的酒馆喝酒。”逍遥子笑道，“那种酒对咱们这种修行之人来说，就像是带点滋味的白开水一样，根本醉不了。”
“既然如此，那你们直接喝白开水不就成了，反正也一样。”陆小白小声嘟囔道。
“你不懂，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现在是冬天，天气这么冷，当然要喝酒了。”逍遥子越说越兴奋，眼睛冒着光，“反正在蜀山待着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你们两个难道不想出去走走吗？今天可是腊八节啊！”
陆小白有些心动了。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方师兄，问道：“去吗？”
“你想去吗？”方师兄反问。
陆小白点了点头。
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节日的氛围了，超级想到街上去逛逛！
“那就走吧。”方师兄道，“咱们去喝腊八粥。”
“还有喝酒。”逍遥子补充道。
蜀山旁边有一个繁荣的小镇，陆小白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天色还未全黑，街道两旁的店家都有人拿出扫把出来扫自己门前的积雪。
农历腊八不是什么盛大的节日，不过为了应景，家家户户都会熬腊八粥。傍晚的时候，正是晚饭的时候，街上飘荡着腊八粥的香气，闻着就让人觉得身上暖暖的。
镇上的酒馆还在营业，不过坐在里面喝酒的人并不多。
仔细想想倒也合理，大过节的不回家团圆，反而到酒馆来喝酒，不是贪杯的酒鬼，就是没家的流浪汉。
“拿酒来，要最好的酒！”逍遥子扯着脖子喊道，“掺了一分水，老子就不给钱了！”
方师兄望着他，良久良久，忽然一笑，道：“就算是不掺水，你也不会给钱吧。”
逍遥子闻言挑了挑眉，将头转向陆小白，问道：“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人吗？”
“像。”陆小白笑道，“一般上来就这么大喊大叫的人，最后都不会好好把酒钱付给店家。”
方师兄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道:“我感觉一会儿就算是店家没有掺水，你也会胡搅蛮缠，说他们掺了水，想方设法地赖账。”
逍遥子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哈哈大笑。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这师兄弟二人倒还真的挺了解他。他们方才所说的，正是他日常骗酒喝的惯用套路。
不过这一次，既然说好了要请客，他自然不可能用这种无赖的手段。
他口袋里是真的装了钱的！
店家把酒送上来了。这酒虽非上品，但却果然没有掺水。
“看来这次你不得不付钱了。”方师兄笑道。
逍遥子闻言，故意装出一副吝啬的模样，愁眉苦脸地说道：“唉，今天算是破财了。这可是我真金白银买的酒，你们可一滴都不要浪费，不然我是会心疼的。”
“好啊，每浪费一滴，我补给你一张符篆。”方师兄拿起手中的杯子，啜了一口酒，说道，“内容任选。”
逍遥子闻言眼前一亮，道：“我改主意了，你们少喝点，剩的越多越好。”
“那万一剩下好多，你怎么知道一共有多少滴？”陆小白问道。
逍遥子想了想，把店家叫过来，找他要了张纸。
“要纸做什么？”陆小白没太明白这家伙的意思。
方师兄倒是能大概猜出对方的意图，但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杯子里的酒。
酒没有茶好喝，至少没有陆家妹子泡的茶好喝……
“等下我把纸卷成漏斗的形状，再把酒倒进去。这样酒就会从下面一点一点地滴下来，只要耐心数一下，就知道一共有多少滴了。”逍遥子道。
陆小白闻言，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道：“你好歹也是个金丹真人，怎么这么小气？多几滴或是少几滴，又不会有什么分别。”
“本来是没有什么分别，但青阳子说剩一滴酒就给我画一张符啊！”逍遥子道，“我求的也不多，画个两三百张，下次渡劫我就不用愁了……”
“放心，我一滴酒也不会浪费的。”方师兄道，“两三百张！你是想累死我吗？”
符篆这种东西虽然看起来只是在黄纸上随便画几笔，但实际上其中的门道可多了。就算是专业的制符大师，成功率也只有不到七成。对一般人而言，画符完全是个看运气的事情，有时候连着画上几千张符篆，都不见得有一张能用的。
逍遥子意识到自己的要求过分了，于是满满地倒上一杯酒，说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不必当真。请仙师恕我放肆，我敬你一杯。”
说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方师兄笑了笑，也将酒满上，喝了个干净。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个不停，真的就像是在喝白开水一样。
陆小白忍不住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放在鼻子下面问了问。
酒气冲天，即使只是闻一下，他已经觉得有些神情恍惚了。
“我现在用的是国师的身体，他应该是会喝酒的。”陆小白喃喃道。
说着，他将杯子里的酒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然后又全部喷了出来，咳个不停。
“这也能算酒吗？这简直是辣椒水！还是掺了芥末的辣椒水！”陆小白跳脚道。
酒馆里的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客官，小店里有甜酒，要不然……”店家强忍着笑意，说道。
“不用甜酒，给他一碗腊八粥吧。”方师兄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知道这孩子酒品怎么样，万一喝醉了撒酒疯怎么办？”
“我才不会撒酒疯呢！”陆小白不满道，“比起我来，方师兄应该更容易撒酒疯吧？毕竟你现在情绪这么不稳定。”
“我不会让自己喝醉的。”方师兄语气淡淡地说道，“毕竟酒也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
“那你觉得什么好喝？”逍遥子问道。他并没有忘了这次他们出来喝酒的缘由。
虽然方师兄没有明说，但他感觉对方就是有心事。
如果不把心结解开，这家伙的境界就会一直停留在心动期。这是非常危险的！就像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上走钢丝一样，他耗的时间越长，出事的可能性就越大。
“茶好喝。”方师兄喃喃道，“尤其是每年的新茶用头年没落过地的雪水泡，再好喝不过了。”
“你倒是个雅致的人。”逍遥子道，“像我这种俗人就喝不惯茶，只喜欢喝酒。”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是很喜欢喝茶的。”方师兄道，“不过我认识一个姑娘，她很喜欢喝茶，也喜欢泡茶给别人喝。”
“是陆姑娘吧！”陆小白笑道。
“陆姑娘是谁？既然跟你一样都姓陆，难道是你家亲戚？”逍遥子问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方师兄的心结和这个陆姑娘脱不开关系。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不是我家亲戚，是方师兄的亲戚。”陆小白连连摆手道。
“她是我妹妹。”方师兄道，“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等一下，我有点没搞明白……异父异母，还亲妹妹？你们家人际关系怎么这么乱啊。”逍遥子拍了拍头，说道。
“这你都捋不明白啊？方师兄从小父母双亡，是被陆姑娘她家收养的，所以两个人异父异母，并没有血缘关系。”陆小白道，“不过由于一起长大，他们一直以兄妹相称。”
“所以青阳子这是喜欢上自己的妹妹了？”逍遥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知道你们不是亲兄妹吗？”
“她当然知道了，我们连姓都不一样。”方师兄苦笑道，“其实那时候我在她家的处境挺尴尬的，虽然名义上是被父亲的老友收养，但他们话里话外似乎就是想把我养大了以后，当他们家倒插门的女婿。”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白脑袋里忽然蹦出了“童养媳”三个字。
难怪方师兄这么勤劳能干呢。他心道。
“这件事的确挺伤自尊的。”逍遥子说着，又给方师兄倒了一杯酒，“后来你不堪其辱，选择逃婚，恰好赶上剑宗收徒，于是阴差阳错成了剑宗弟子？”
“哪有这么传奇？”方师兄将杯中的酒尽数倒入口中，咽了下去，“后来陆家妹子长大了，模样出落得愈发好看，他们给她订了门好亲事。这样一来，我便成了多余的那个人，留着不是个事。又过了一段时间，恰好赶上剑宗收徒，于是他们便借此机会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上剑宗拜师。”
逍遥子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心里对方师兄的遭遇颇为同情。
不过有件事他始终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