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竹叶青盛在绿瓷杯里，看来就像是一大块透明的翡翠，煞是好看。
明月冰盘般高挂在天上，月已圆，人呢？
风四娘脸红红的，似已有了酒意，月光自窗外照进来，她拾起头望见了明月，心里骤然一惊。
“今天莫非已是十五了？”
七月十五，是她的生日。过了今天，她可就要加一岁。
“三十”！这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她十五大岁的时候，曾经想：一个女人若是活到三十，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三十岁的女人正如十一月里的残菊，只有等着凋零。
可是她自己现在也不知觉到了三十了，她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岁月为何如此无情？
墙角有面铜镜，她痴痴的望着镜中的人影。
镜中的人看来还是那么年轻，甚至笑起来眼角都没有皱纹，谁也不相信这已是三十岁的女人。
可是，她虽能骗过别人的眼睛，却骗不过自己。
她扭转身，满满地倒了一杯酒，月光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她心里忽然想起了两句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她以前从来也末感觉到这句诗意境的凄凉。
门外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
以前她最讨厌孩子的哭声，可是现在她多么想要一个孩子！她多么希望听到自己孩子的哭声。
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小身影，那个孩子现在应该长大了吧，是个大姑娘了，不知出落个如何水灵！
月光照着她的脸，她脸上哪里来的泪光？
最近这些年来她曾经有几次想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罢，可是她不能，她看到大多数男人都会觉得很恶心。
青春就这样消逝，再过几年，以前她觉得恶心的男人只怕也不会要她了，唉，三十岁的女人了呢！门外又传来一阵男人的大笑声。笑声很粗豪，还带着醉意。
“这会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这男人一定很粗鲁、很丑、满身都是酒臭。
但现在，这男人若是闯进来求她嫁给他，她说不定都会答应－－一个女人到了三十，对男人的选择是不是就不会像十八岁时那么苛刻了？风四娘在心里问着自己，嘴角不禁露出凄凉的微笑。
夜已渐深，门外各种声音都已消寂。
远处传来零落的更鼓声，听来是那么的单调，但人的生命却已在这种单调的更鼓声中一分分消逝。
“该睡了。”
风四娘站了起来，刚想去掩窗子，晚风中突然飘来一阵歌声，这凄凉而又悲壮的歌声听着很有触动，她不禁提上一壶酒，跃上了房顶，以最舒服的姿势依靠在房瓦上，就着凄美的歌声，仰头灌了一口酒。
突然头顶响起一声嬉笑，嘴里也哼着远处传来的曲调，风四娘一怔，是那个家伙！
“一个人喝闷酒也不叫我”来人低沉的嗓音明显有着不快，这风四娘回关了也不说一声，要不是小道消息他真的不晓得她回来了呢！
她记得每次见到萧十一郎时，他都是吊儿郎当的，此时，他眼神变得说不出的萧索。
风四娘心里只觉一阵热意上涌，有些话快要跑出口，但是被她硬生生吞了下去。
长街静寂。
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摊摊已烧成灰的锡箔纸钱，一阵风吹过，灰烬随风四散，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看不见的鬼魂正在等着攫取。
七月十五，正是群鬼出关的时候。现在鬼门关已开了，天地间难道真的已充满各式各样的鬼魂？
风四娘咬着牙，喃喃道：“萧十一郎，你也是个鬼，突然跑出来，会吓死老娘的！”
萧十一郎鄙夷的笑了一下:“我会吓着你，如果我是鬼见到你我也会绕道走”
风四娘恨恨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许久不见还是这德行？”她心里却是苦涩的。
她心情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落寞，全身再也提不起劲来，只想回去再喝几杯，一觉睡到明天。明天也许什么事都改变了。
萧十一郎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支翠绿的发簪睇到风四娘跟前，道:“祝你又老了一岁！”
风四娘神情一滞，若无其事的接过，豪不在乎说道:“谢了，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她心里的苦涩缓缓溶解。
一个人之所以能活下去，也许就因为永远有个“明天”和“希望”。
看到她屋子窗内的灯光，她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泛起一种温暖之意，就好像已回到自己的家一样。
风四娘又回房拿了一壶竹叶青丢给他，两人对酒当歌，手上的酒壶渐渐见底了。
两个人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看着天边一轮皓月。
他穿着套蓝布衣裳，却已洗得发白，腰间随随便便地系着根蓝布带，腰带上随随便便地插着把刀。
这把刀要比普通的刀短了很多，刀鞘是用黑色的皮革所制，已经非常陈旧，但却还是比他那双靴子新些。
他的脚跷得很高，鞋底上有两个大洞。
风四娘飞起一脚，踢在他鞋子上，板着脸道：“懒鬼，又懒又脏？”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上个月才洗澡，你这女人居然说我脏……”
风四娘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但立刻又板起了脸，撑起身子看了看他，道：“快起来，进房间，让我看看你这几年究竟变得多丑了？”
萧十一郎双手捂脸，愣是不给她细细瞧清。
风四娘道：“你难道真的已不敢见人了么？”
萧十一郎分开两根手指，指缝间就露出了一双发亮的眼睛，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带着笑道：“好凶的女人，难怪嫁不出去，看来除了我之外，再也没人敢娶你……”
话未说完，风四娘已一巴掌打了下来。
萧十一郎身子一缩，整个人突然滑到到屋檐上去了，就像是个蝙蝠似的倒挂在那里，偏偏不会掉下来。
她看到风四娘就要动粗，他嬉笑几下，算是服软的从窗户钻了进去，身形矫健利落。
风四娘也紧随其后，身影更是轻盈了跳了进去，无声无息。
萧十一郎长得的确算是英俊潇洒，这双眼睛，这份笑意，却使他看来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野性的吸引力！这也难怪自己心里对他的执着，只是那没心没肺的神情更是令她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