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旧梦（2 / 2）

周围人都被这举动惊了，谁也不敢上前，许是因为他紧紧攀在掌心的玄剑。

耳畔呼啸的叶片骤然跌落，他一抬头就见着他，跨马而来的断臂书生。乌发散落，白袍上沾满了草叶尘灰，眉目在风中冷砺，如深湖久凝冰棱的寒意，空荡的袖口，空得不像话。

书生停下，自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侠客，眼底波动。

彩绣龙凤的婚帽骤然脱落，他的剑割断了繁重的婚服，只是一霎，书生就被裹挟到后座，一袭白马向远方。

沉江的星月夜下灯火通明，蜉蝣飘散于渔火青枫，天际鱼肚白斩开一刀沟壑，堆砌了万千流华风声，四野彻明。

对着江海三界，他和妖怪为盟，灌了书生三壶酒，他醉倒大笑：“好小子搅了我新婚，定要赔我一个新郎。”

书生靠着草地，神色晦暗，道：“飘雪时间定还你一个，别再讹我就好。”

侠客大笑：“那是江湖恩怨。”

“你的江湖在哪。”

侠客却愣住了，抱着酒盏不知所措，又倏忽笑开，他从怀中摸索出一袋锦囊，“很久之前我也问过一个人，他给我一个锦囊，说那是我的命数，但我从未看过。”

书生去拿，那个锦囊却霎时被侠客扔进海里，他笑：“这人间，我从不信命。”

那一夜的海飘了很久，岸边妖怪散落的歌谣落到风声里。

第二天侠客醒在秋叶黄昏的断崖上，什么也消失了，没有海夜星河，像极一场梦境。

侠客的家再也回不去了，他回到他的舟中，见着春光夏风秋霜冬雪，年复年日复日，他和舟相依过了很多年月，直到那一天又见到了说书人。

他也金盆洗手了，只是寻了间茅屋著书论道，侠客问起那个锦囊，老头子沉默，只是让他回方城看看。”

他深吸了一口气，略带磁性的嗓音传出，唯见微微紧绷的下颔连成一线：“寒冬之际，雪落山麓，湖海飘雪，侠客载舟而来，汉水的冰一寸寸化了，茅屋之外的马甩着长尾，鼻息柔软。

书生一仰首，就看到海上飘摇的那个负剑人，眼梢漫笑，抱着桨在风声中飘向他。”

楚淹靠着船，在故事结束时目光探向远海，深不见底的海峡。只是一低首就看见个泪人抽噎着呜呜呜，便沉默着垂头望河海。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结局不是这样的，后来的侠客因愧疚飘摇终身，而书生为山中盗贼所杀，”姬妲道。

“你怎么知道？”自黄粱而出的书生面不改色。

风声草声都寂了，只留下半句跌入浪波：“因为那个梦，我也做到过。”

梦里我就是那个侠客。

也并未深究其中缘由，下了船便是宋都，柳纨向楚淹道了别。

小姑娘抱着剑，三步之遥略带不舍，楚淹则是站在城门边看着她走远。

柳纨走了几步，又回头向他招手，忽然开口：“再会，楚淹，再会，小少爷。”

楚淹只觉得眼皮一抖，那一霎那，身体的控制权就落入姬妲手中。

小少爷飞身而过一把拎起柳惜风，攥着她衣领而咬牙切齿：“怎么，你看得到我？”

柳纨含糊地唔了一声。

他松开她，撩了撩眼皮：“那你既然看得见我，为何一直视而不见？”

她咽了口口水，支吾道：“这不是您说那鬼鸮的事嘛，我以为您与那老鸮是一伙的，心里害怕，才一直不敢发声，况且您长得这般威武雄壮。”

楚淹默默补了一句：“是凶神恶煞。”

姬妲脸一黑，连人拎着放城楼上，导致小姑娘四脚悬空整个头颅挂在姬妲手臂上，语气平淡：“再说一遍。”

柳惜风当即觉得头脑一凉，话语仓促：“小少爷您，您朱唇玉面，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傥然人间一龙凤，凤比三山五岳就小的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绝不姑息任何抹黑您的行径...”

他扯嘴角，“玩什么成语接龙啊。”略带迟疑，伸手探上她额，果不其然见一道金光，是被开过天眼的迹象。

姬妲将她轻轻放下，“算是识相。”

他往南侧去，柳纨往北，落下的是一句轻轻的：“再会。”

行至宋城而尘灰遍地，衣衫为枝叶划破，鞋履破烂。

姬妲看着他这般惨状，没忍住嘲笑道：“市坊间流传，秦王好断袖，楚淹你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他无奈地揉头，唇角一弯：“这不还有你吗？”

姬妲安静了几秒，忽的大怒：“楚淹！”

“好好好我知道，保证不让我们的身体受到伤害，小少爷。”

他奇怪：“你为什么也学那个疯丫头一样叫我小少爷。”

“怎么了吗？”

“只是很久没有听到了，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