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1 / 2）

远处的乌云滚滚，挤压在一起，越来越低，像是要把海面都盖住。海水倒灌入苍穹，无数水柱冲天而起，不断地旋转，将海水送进天空。

而在云天深处，有龙。

龙形的长条生物在云里翻滚，电光在它漆黑的鳞片上流淌，闷闷的雷霆声自天上传来，听在耳朵中，竟像极了来自上古的龙吟。

就在这时，滔天巨浪忽然席卷而来，小船轻而易举地被浪水倾覆，谢水荇头晕脑胀，一头撞上撞上冰冷的海水。无比的伟力一下将他掀翻，他的口鼻都灌入海水，溺水的错觉叫他心底升起一股绝望。

谢水荇闭上眼，四肢浮在虚空中，飘飘荡荡，什么都触摸不到。他好像回到了没有肉身的时候，神魂漫无目的地在尘世中行走，夜幕落下，所见皆是漆黑。直到茫茫黑暗里，出现了一道光……

“凤郎。”刺破重重水幕，织流的声音打破他与世界之间的薄膜，清晰地抵达他的耳畔。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天空中滚过，无数绚丽的电光撕开夜幕，豆大的雨滴连接天与地，织流两只手死死按住他和路海遥，三个人一齐在浪花中漂泊。

他们偶尔浮出水面，海水兜头浇来，拍的谢水荇一下又栽进深水里。置身于水下，谢水荇身为一个凡人，完全无法呼吸，几乎要当场溺弊。

窒息的错觉终于彻底把他从幻梦里拉了出来，他费力地睁开双眼，眼前一片茫茫的苍蓝。

忽然有一抹墨色从眼前划过。

他定神细看，这才发现那是织流海藻般漂亮柔顺的长发。

织流一手带着一个人，不停地往更深处游去。谢水荇突然察觉自己能呼吸了，先前如跗骨之蛆的窒息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侧头看去，在水里，织流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愈发明显，琉璃一般的眼睛仍旧光灿夺目，在他另一边臂弯中，路海遥垂着脑袋，双眼紧闭，生死未卜。织流身上散发着浅浅的莹光，笼住逃亡的三个人。

谢水荇胸口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意，他下意识捉住怀里的佩囊，冰冷的海水中，佩囊犹带余温，熨帖着他僵硬的手心。

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从佩囊里滚了出来，眼看就要从手心里滚出去，谢水荇眼疾手快地捞住那颗珠子。

这是归采给他的避水珠。

谢水荇毫不犹豫地把避水珠含到嘴里，压在舌头下。一股凉意猛地蹿遍他的四肢百骸，完全不同于海水的寒冷，这股凉意让他心旷神怡，原先还有几分混沌的脑子一下清楚了起来。

身边的织流自然也感受到他的变化，他惊疑不定，讶异道：“咦？”

谢水荇声音含混：“避水珠。”

他话音刚落，身上覆着的莹光便缓缓退去。

织流说：“既然你有避水珠，我就不多费灵力护持你了。”

谢水荇不吭声。

避水珠好是好，可惜容易掉，含在嘴里总会觉得不舒服，更别说一张嘴就会分泌唾沫，实在不太雅观。隆隆雷霆声逐渐远去，海水却拽着他们，想要将他们拉回海面上。

织流小声骂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什么鬼运气！出海就遇到龙吸水！”

谢水荇闷声说：“龙吸水是什么？”

织流瞥了他一眼，鱼尾摆动，和海水的巨力搏斗。

“算是暴风雨，不过比一般暴风雨厉害多了。”他一边说，一边向黝黑的海底游去。身边有无数斑斓的鱼群一齐游过，这些鱼群也焦躁不安，游的速度很快，一群一群地消失在他们跟前。

织流拉着两个大活人，速度明显要慢一些。

织流说：“万年以前龙还在的时候，我的祖先们都认为这种海水向天空倒流，乌云沉沉，电闪雷鸣，是因为龙在海上戏水，所以称呼这种暴风雨‘龙戏水’。”

谢水荇浑身一震。

龙，一直被凡人乃至修士当作神灵一样的存在，然而千万年来，从来没有人见过龙。即便是渡劫期修士，也没有见过这种传说中的生物。

九洲最近一次出现有关龙的传闻，还是和昱朝有关。

当年昏君残暴无能，昱朝开国皇帝就是斩断龙脉，才得以开创昱朝。

口口相传的故事里，那条被斩断的龙脉，就是一条龙。

织流恍若未觉，继续说：“后来我的祖先把世上最后一条龙埋葬，以为以后再也不会有暴风雨龙戏水，没想到，在最后一条龙殒落后百年，龙戏水竟然又出现了。”

谢水荇心房鼓噪得厉害。

周边涌动的暗流忽然缓慢了下来，深海中，先前经历的暴风雨像是一场梦境，只有织流的声音和水声一起流淌，萦绕在他们三人身边。

“然后呢？”谢水荇说。

“我们才知道，原来暴风雨不是因为还活着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