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横塘（2 / 2）

谢水荇和路海遥都没吱声，纷纷送去“你回呗”的视线，显然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你就没别的话说？”织流指着路海遥，脸上带着几分薄怒，“特别是你。”

路海遥茫然地看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织流：“你就不会说送我回去吗？”

路海遥愈发不解：“你不能自己回？”

眼看这两人就要陷入毫无意义的斗嘴里，谢水荇出声打断他俩幼稚的聊天，直截了当道：“我和你一起去归墟。”

织流将视线投到他身上，狐疑道：“你一个凡人，去那里干嘛？”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不去，路海遥也不会去，”谢水荇和颜悦色，嘴里吐出的话却让织流气了个仰倒，“既然你那么想让路海遥送你回归墟，自然也要捎上我。”

路海遥在一边连连点头。

织流忍气吞声：“那好吧。”

谢水荇微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路海遥终于回过味来了，他目光如电，直直落到谢水荇身上，惊声叫道：“凤郎，你师父让你呆在海不枯等他来接你。”

一说到这个，谢水荇就来气。

他冷笑道：“他都不顾我意愿，敲晕我直接去了绝境，我为什么还要乖乖听他话？”

路海遥一噎，缩着头，小声道：“万一你师父回来找不着你怎么办？”

谢水荇无赖地说：“凉拌。”

归采一个距大乘期只有一步之遥的剑修，谁能把他怎么样？

更何况，前提是归采能活着从绝境出来，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你们想好到底去不去？”织流胳膊搭在木桶边上，百无聊赖地打呵欠，“我困了，想睡觉了。”

谢水荇：“当然去。”

他看着一旁的路海遥，以眼神威胁。

灵石都在谢水荇身上放着，路海遥被织流方才一席话吓破了胆，短时间内不敢再兜售他的宝贝“神仙水”，自然也没地儿赚钱。

他哭丧着脸说：“我去，我去还不行。”

海不枯灯火彻夜不息，织流蜷在木桶中，浓密如海藻般的长发散开，遮住了赤·裸的上身，路海遥也在榻上呼呼大睡，哈喇子流了出来，月亮一照，甚至还发着光。

谢水荇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隐隐后悔，自己之前那句话，也太莽撞了些。

在织流提起神仙水是入梦的媒介时，他面上不显，心头却早已翻江倒海。

知道梦横塘与神仙水能让人陷入前尘梦境后，他就开始蠢蠢欲动。

他成为魔修后，前尘尽忘，脾气也变得古怪，阴沉易怒，旁人都惧他，将他称为魔头。

被雷劈过一道，夺舍重生后，之前笼罩在他脑袋上的阴云全都消散了一般。

他不复之前的暴戾，甚至还能自如地与旁人玩笑。

——就像是换了个人。

定是因为心魔劫。

心魔能引出修士潜藏在最深处的阴暗面。

它是天下万千修士们最避之不及的劫数，一旦惹上心魔，九成九都会魂飞魄散。

能度过心魔劫的少之又少，就算活了下来，也会性情大变，然后——

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的人，重则身殒道消，轻则坠入魔门。

他入魔时，压根不会去想这些在他看来细枝末节的东西，修为才顶顶重要，不论是魔修还是道修，皆可飞升成仙。

至于之前他忘却的种种，又有什么重要？

现在回想自己重生前的所思所想，谢水荇不由得惶恐。

他逐渐变得不像自己了。

他会想念招摇峰上两只柔软的小猫，埋怨归采的一意孤行，甚至开始探究忘却已久、他原本不屑一顾的前尘往事。

若是有朝一日，他彻底忘记了先前的心境，那他还是他吗？

他到底是那个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头谢水荇，还是现在这个孱弱的凡人凤重山。

谢水荇用胳膊挡住温柔的月华，闭上了眼睛。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趁着他如今的躯体尚且是凡人，去梦一梦所谓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