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肥红瘦（2 / 2）

他也不记得老妈脸上是怎样木然的神色，而他又是怎样按捺住人为鱼肉还一无所知的屈辱。

他只记得生日第二天起来发现手机不见了，他不想找，索性直接买了一个新的。

新手机的设计简单粗暴，是拿在手里毫无存在感的大众款，前置摄像头基本是个摆设，但后置像素很高，处理器也是旗舰级的，他买下来花了将近一半的兼职工资。

兼职工资存在林均用自己身份证开的卡里，自从林至出现后，他就再也没用过老妈给他存零花钱的那张附属卡。

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被害妄想的症状，但不能表露出半点，否则会引起老妈的连锁反应，他的恐惧被挤到角落不得声张，只能通过这种避免留下痕迹的行为才能带来一点真实的安全感。

没错，只要不留痕迹。

林均平静地删完垃圾，然后才打开wifi，用学生账号连入校网。

新消息提醒在屏幕上闪动起来。尔易在第一节课间连发八条消息，全是图片。

林均点开一张，照片背景是一个封闭的桌肚，桌肚里卧着一只背上有棕黄色斑点的白猫。

猫头缩在最里面，四爪朝外伸着，一条毛茸茸黄白相间的尾巴从桌肚里漏出来，很有威慑力地搭在拍摄者小麦色的大腿上。

尔易高中打篮球在膝盖上留过疤，林均一眼就认出来了。尔易的近纲课教室在东区，东区的上中下园是校内野猫的聚集地。

说是野猫，其实和家猫基本没有区别，每天都有志愿者过去喂食，据说冬天还会送窝过去，生活相当稳定。林均高中上两届有一个在西川读材料的学长，在西川的流浪动物保护协会当志愿者，每天都在朋友圈发九宫格激情安利，林均已经把他屏蔽了。

照片一张一张翻过去，林均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条大腿的紧绷。他微微一笑，把照片保存都下来。

-走了吗？

他在对话框里打字。

尔易立刻又发来一张照片，林均正要点开，一条新消息提醒从页首浮下来。

一个高中学姐在高中团委工作群里分享了一个问卷星调查，后面跟着一个善解人意的红包。林均点进问卷，一眼捕捉到需要打字的必填项，十分干脆地点击退出。

尔易新发来的图片已经加载完成，这一张摄像头拉得很近，林均甚至不用点开就能看到尔易大腿上那一截蕴藏无限可能的猫爪。

他扬起嘴角，拇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游移着。

-还有六分钟下课，坚持一下。

这次尔易的回复隔了很久，林均的教室里，近纲老师的幻灯片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台下已经有不少人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

林均点开对方迟到的回复。

-现在整个趴在我身上，我

这回复的戛然中断让林均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他正想出于友谊询问一下，又有一条新消息提醒随着男老师宣告下课的声音一齐欢快地蹦跳出来。

大概还是刚才那个高中群，他把手机扔进口袋，背上书包站起身。

旁边仍然坐着的江思正慢条斯理地合上课本，林均这才发现这人的《近现代史纲要》下面还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标题和作者醒目地标在封面上。

白先勇，《孽子》。

江思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对他挑挑眉，狡黠一笑。

两分钟过去，教室里大多数的人都已经涌到门口，江思终于收拾好东西走出座位，给林均让出一条通道。

“不好意思，我太慢了。”他说。

“没事。”林均说，“我不赶时间。”

江思的眼睛下面有一湾很明显的卧蚕，这让他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亲切得有些言过其实，因为那两片没什么亲和力的薄唇只勾出了一个止于礼貌的微笑。

就在林均这样想的时候，江思仿佛能读心似的，将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

“下次再见。”他对林均说。那笑容把真诚和虚伪以一种奇异的构造糅合在一起，把林均弄得有些五迷三道。直到他在一股变质汗臭的簇拥里走出教室时，才想起刚才还没发送的慰问。

他正要点进和尔易的对话框，突然意识到最上面那条新消息的出处似乎并不是通讯列表里常见的名字。

他的视线上移，来自“林至”的文字消息赫然挂在主界面最上方。只有短短十几个字，不用点开就能看完。

-东江校医院207，林至不好，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