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2）

人人都宝马香车，偏偏自己却粗茶淡饭为人践踏，当真甘心接受这样的日子吗？不愿意，那就接客呗。接了客，当即就有漂亮衣服穿，精致点心吃，还有专人伺候，除了忍一忍晚上的折磨——大部分时间还是活得舒适自在。很多人都没有熬过这一关，被这些华丽东西磨平了心气和棱角，随后乖乖接客，任由摆布。杀人还要诛心，小黛觉得可怕极了。

她做了如绣的娘姨后，知道的龌龊事就更多了。那些潜藏在黑暗里的事，连带着蛆虫都被抖落下来。除了离开这里，小黛甚至没有其他的想法。

如今飞白的行为，小黛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样毫无底线的宠着林林，绝非好事。人被珠光宝气的东西引着，走入深潭都不知道，再想回头，已是悔之晚矣。林林之前被管束得有多紧，被纵容后就很难再如之前一样清明理智。

飞白沉默了会，她很惊讶于小黛的敏锐。她抚摸着她的眼睛，一对盲了却仍能看清世情的眼睛。如果她的眼睛不曾失明，是否能发现自己深藏的种种心思？

“你在担心她么？”飞白唇边的笑意逐渐隐去。

她想着小黛总是关心别人，她的善良怎么就不考虑考虑自己！不由又抓住她，“小黛，你倒是想想我！顾家那群人，若是实在迫于权势威胁，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命运如此。可是，他们分明是听说何旅长要来，主动将我推出去献媚！”飞白激动起来，恨恨地道，“他们和我说我妈病了，我急急忙忙出去看她，就着了老东西的当。”飞白的生母是顾霈之的青楼外室，顾家人不许她进家门，也不许给她添置事物，就安置在一处狭小的旮旯子里。她急急出门，连鬓角的绒花都没摘去，偏偏被何弘武这个东西给摘了去。

此后种种，也不必细说。飞白对过去也有深深畏惧。大太太卡着她的脸，冷笑说年轻真好。她的身子抵着窗台，因为冷，不住发抖。

她要怎样对她？毁了她的脸？她之前也不是没少干过这样的事。飞白脸上挨了一丈青一下。她嘶了口气，却还勉力道，“太太，我若是有半点争宠的心，就立刻死在你面前！您给我点时间，我愿为太太分忧解难，定不会教您失望。”

后来就是为虎作伥满手鲜血的日子，她恨死了大太太，面上还要做出感激的笑。大太太生气就拿手下人撒气，飞白忍气吞声，却想整个后院，就许你一人不高兴？她跪着给大太太灌饮一种中药金钗石斛浸好的汁液，看那老女人欲仙、欲死，瘫软在榻上，飞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如斯直白，小黛抓紧了被子，心知飞白已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仁慈许多。可是林林她……是飞白的妹妹呀。小黛从来心软，对别人一句重言也没有的姑娘，此刻眉头皱成了包子上的褶皱。飞白将她的皱纹抚平，又哄她，“乖，别去想了，只会对你身子不好。小黛，就算我不打算折腾顾家，顾家也会随时反过来咬我一口。这一切总要有个了结。”小黛沉沉地叹了口气，想着这一切的恩怨纠缠，都源于这一家子。她怎会不心疼飞白？飞白吃的苦。小黛想了想，搂住她，“我知道了。”

飞白的额头抵着她，“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带你走，离开这里。”

“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

小黛用力点头，她们十指紧扣，呼吸深深浅浅地纠缠。

林林每到周末回来，飞白也不闻不问，只问她可有短缺的东西，小黛倒是操心许多，问成绩，问老师，问她和同学的关系。林林个子又长了，气色也更好，乌黑的长发垂下来，很是俏丽的模样。飞白哼笑，“你还担心她不成？她那副样子，不欺负别人就算好了。”小黛不理她，仍和林林说悄悄话。飞白抽着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林林到底是谁的妹妹？

尔冬捂着嘴笑，“倒很有一家子的感觉。”于是飞白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一家子……挺好。嘿，尔冬这妮子从小嘴就最伶俐，飞白眉眼弯弯，“你是吃蜜长大的么，以前怎么没发现。”尔冬吐吐舌头，小姐难道不让我说实话？我去熬药，省得留在这里让您生嫌。飞白装作要呵斥，然而眉眼都是笑意。

小黛就跟个操碎心的老妈子一样，问来问去，又要摸摸林林的手腕看瘦了没有。飞白几乎要吃林林的醋。“行了行了，林林还没上几天学呢，你就让她先习惯罢。她的聪明劲儿随我，能差劲到哪里去？”小黛也笑嘻嘻，划着脸皮，调侃飞白，“你是在夸林林呢，还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她脸皮极厚，置若罔闻，看一看林林，“林林回屋看书去，我和你小黛姐姐说些话。”林林很委屈，说好的姐妹体己话呢？然而飞白说话，林林不敢不从，趿拉着拖鞋一步步上楼。飞白盯着她窈窕背影，突然来了一句，“有男孩子追求你了罢。”林林后背一僵，回身尽量平静道，“是，不过我并未答应。”飞白对林林在学校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对于她的行为大多纵容，只是不允许有男孩子接近她。

“不是答应不答应的问题。是根本不该有。我丑话说前头，那些学校里的男孩子最是肤浅，都是些爱玩爱闹的二世祖，见你年轻漂亮，就巴巴地凑过来献殷勤。林林你要自己掂量清楚，是学业重要，还是风花雪月重要。别到时候被玩l弄了，再向我哭诉。”飞白淡淡道，“我让你去学校念书，不是让你不拘性子玩的。你可得仔细，别惹出什么事情来让我听见，听见没有？”

林林僵了僵，半晌才挤出一丝笑意，“是，姐姐，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