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怒(1 / 2)
土屋一张木板床上,容珩施施然倚墙半躺着。
他的眼眸低垂,墨黑的长睫半遮半掩了澄然的瞳仁,渺然的眸光好似落在玉削的指节,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胸前的一缕长发。
气势汹汹端药进来的苏璨,一进门看见此景,勾起的却是他先前恶劣的行迹,没好气地递出碗递。
“听着,喝了药,你就当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容珩伸手接过碗,低头的瞬间,浓稠的黑汁散出的苦涩气息涌入鼻腔,端碗的手顿时收紧,极力压抑的指骨泛起青白。
苏璨见他迟迟不喝,心头一堵,这年头人与人也没有最基本的信任吗?
“我没下毒。”
“知道。”
容珩紧抿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端着碗的手还是纹丝不动。
知道个屁,看病吃药的价格极贵,寻常人家都不敢生病,而毒/药比疗伤药贵几倍。
惜财如苏璨,想做个坏人也舍不得资本。
苏璨恨不得爆粗口,“你再不喝,药就凉了。”
那可是钱呐!
容珩闻着将胃搅得风起云涌的苦涩药味,再望向苏璨长眉倒竖的脸,唇角下撇的弧度更深,忽然眸底碎光攒动。
“剑。”
贱?!
突然蹦出来话题以外的字,没反应过来的苏璨瞪大眼,她好心救他给他买药煮药,他居然骂……
不对,苏璨猛地想起一把长剑,是那晚他闯进来的时候落在门口的……
她心咯噔一跳,对上那双静静望着自己的澄澈眼眸。
“卖……卖了。”
“喀嚓。”
容珩手里的碗裂开一道缝儿,黑色的稠液从缝隙溢出,沿着修长的指节缓缓淌下,滴在他的棉衣,滑进他的袖口。
但他似山岿然不动。
那双静默如夜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苏璨。
带上假面后的苏璨自诩皮厚,却在此时挂着的第二层皮都被看得赤红。
“没办法……得买药。”苏璨大拇指指腹下意识摩挲起食指侧腹,“我和掌柜的说了,替我留两个月,我会赎回来的。”
她的眸光闪躲。
“多少?”
“五两。”
“喀嚓。”
容珩手中的碗直接碎成几块残片,微沉下去的语调蕴着一股彻骨寒凉,“哪家?”
“雁门城,金字当铺。”
那道声音明明平缓,却叫人感到凉薄森寒,严刑审讯也莫过于此。
苏璨的指尖不知不觉地嵌入手心的皮肉里。
当时血迹斑斑的他倒入她怀里就昏迷过去,那把剑随意地落在门口。
她虽只在他身上找到轻微的伤势,可随后他发起高烧,唯恐他有内伤,如若不吃药怕是熬不过去了。
然,他孑然一身,仅有褴褛衣衫,斑驳血迹,长剑一把。
买药需钱银,于是她动了那把剑的心思,却也头疼的厉害。
剑,与鞘一体。
那把剑失了剑鞘,剑身多处磨损,再好的宝剑也难典卖。所幸,选料还算不错,黑晶。
也不知那把剑不知出自哪个匠人之手,竟打造的十分厚重,误打误撞地用黑晶的价格卖出了五两。
五两乃农户两三年的收入。
静默不语的容珩眸底清涟阵阵,他自己最清楚他并没有受什么伤,那日血都是他们的……他会昏过去只是累极了。
父亲的沉渊剑。
他的眸光微微凝了凝,看向满脸内疚与紧张的苏璨,掀被起身,一阵带着苦味的冷风从苏璨面前刮过,空留她与余温残存的床褥。
想要解释的话,全都凝在嘴畔。
算了。
她呼出一口气,抱起那床染上大片药汁以及沾着斑驳血迹的被褥,往村前的小河走去,又拾了块坚硬的石头,凿起冰面。
“咔”一声冰裂,冰层下,随着缓缓淌过的清流响起哗哗地水声。
严冬,水寒彻骨。
苏璨手没入一半,一股切肤的冰冷从指尖窜入,冰寒侵身,脚趾都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哗。”
她眉眼低着,搅了搅水,兀自地洗起棉被。
边洗边想屋里还有床厚被能凑活盖,这床被子洗了用火烤烤,也许干得会快些。好像木柴也快用完了,趁着雪晴还得去山林砍些。
不知不觉又想到那人,以他的反应,那把剑是极重要的。
世间还有何比命重要?她想。
分辨不清她眸底的情绪,复杂繁乱的同时,还有那么一点自嘲。
罢了罢了,破财替他将剑赎回来算了……
“咚!”
忽然一颗石子飞入她面前的冰河,寒凉的河水飞溅,苏璨没能幸免,被溅了一身,甚至有水渍溅入她的颈项。
“阿璨,大冷天的,你怎么洗起被子来了?”
一道听似关切却满含调笑地声音在河的另一边响起,苏璨冷冷地抬头,面色不善地看向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