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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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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夜深人静,园子里早已上灯,将繁盛的花木照得影影憧憧。岳荦在母亲房里用过晚饭,过东墙,走到蔷薇架下,略坐了一会儿。

“姑娘,更深露重,小心着凉,还是早些回去吧。”

岳荦知道妈妈着急园子下了锁钥好溜出去打几吊牌九,便微微笑一笑,道:“妈妈先回去吧,我有些吃多了,在园子里略坐坐,权当消食了。”

妈妈有些迟疑,“这,只怕夫人知道了怪罪。”

“不妨的,我就在这园子里,再往前几步就到院子里了,又没有旁人,妈妈担心什么?”

妈妈笑着应下,“那姑娘略坐坐就进去,可千万别贪凉。”说着便走了。

此处一时安静下来。

正是五月,蔷薇架上花开得正好,夜风习习,带来蔷薇淡淡的香味。

岳荦轻轻嗅着蔷薇的味道,靠上架柱,将手帕盖到脸上,惬意地闭上眼睛。今夜天气好,再等上一会儿,便能看见月亮了。

她打算着,见眼前花木之影,脑海里忽然闪出“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的句子来,不自觉的,轻轻念出了下一句。

话音未落,忽听得墙根处一声轻笑。

“谁?”

岳荦以为是哪个丫鬟,倏然从脸上摘下帕子便起身望过去。

墙根处没什么光亮,但见得一团影子墨色浓重,看不分明。岳荦又不确定起来。

但园子里向来没什么外人,不是丫鬟,却又是谁?

她放心不下,稍作犹豫之后,壮着胆子便过去了。

又是一声轻笑,这次她听得很清楚,竟是个男子的声音。

“谁在那儿?”

岳荦不敢过去了,就站在蔷薇架下,睁大了眼睛瞪着那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你过来不就知道了?”男子声音清隽,话语却满带轻佻。

岳荦沉默了一会儿,也轻轻笑起来,“想来不是园子里的人,那还请自己出来吧。否则……”

“如何?”

“我就叫人。”

男子笑起来,“那也得麻烦姑娘过来扶我一把才行。”

“你怎么了?”

“适才翻墙,摔到了腿。”

岳荦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知怎么,方才的警惕全没了,走过去一瞧,果然墙根处跌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倒像个刺客。

岳荦才走进,不想被人一把拽住,拖到墙下捂住了嘴,“别动。”

耳边几丝热气,男子的气息瞬间缠绕上来,岳荦的心砰砰直跳,后知后觉害怕起来,她试图挣扎,在感到后背贴上如剑柄般冰凉冷硬的物什之后,身体陡然僵住,这人还真是个刺客?!

“你是这家的小姐?”

点头。

“院子里可有旁人?”

摇头。

她不知道这人要干嘛,但此刻羊入虎口,不激怒对方才是上上之策。

那男人犹豫了片刻,将岳荦带起来,松了手,道:“带路。”

“去哪?”

“你院子里。”

岳荦愣住了,什么意思?

“情势所逼,借宝地一用。小姐不必担心,某不是登徒子。”

这贼人倒是个文化人?

岳荦定了定神,强自淡定往院里走去。黑衣男子就跟在身后,不远不近。夜色模糊里,倒像个丫鬟小厮之流,只略高大了几分,瞧着几分诡异。幸而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倒也平安顺利将人带了回去。

岳荦不喜人多,此刻天色已晚,除了守院子的丫鬟还在廊下昏昏欲睡,其他人早已各回了屋子,一院寂静,两人放轻了脚步进来,还是引来了守夜的嬷嬷。

黑衣男子身影一闪,便不见了。岳荦定了定心神,才道:“嬷嬷,是我。”

从灯火阑珊处走到廊下,周嬷嬷瞧了她一眼,也笑起来,“都说我们姑娘知书识礼,最是个守规矩的人,要是见了你这副模样,只怕老身的腿都给夫人打断了。”

“嬷嬷,”岳荦撒娇似的娇嗔了几句,随即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周嬷嬷还在廊下啰啰嗦嗦道:“关好窗,锁好屋子,听说最近街上乱,小心些总没事儿!”

岳荦连声应了,才关上门,就听见大丫鬟月影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姑娘,我给你烫了酒,放在卧房窗边的小几上了。”

岳荦微微捂了一把胸口,想着方才的事情,忍不住好奇起来,又开了门瞧,廊下已不见周嬷嬷的影子,院中寂静无声,也不见男子的影子。“奇怪。”

“什么奇怪?”

她关了门,月影见她半天没进去,出来一瞧,人正站在屋里发愣。

岳荦晃了晃神,脱下外衣,笑道:“你妆都洗了,看来是已经躺下了,如此惫懒,明日就禀了母亲逐你出去。”

月影倒是不着急,接了衣服收好,又倒了杯水递过来,才慢慢撇嘴说道:“姑娘最好今天就去,明日去可要多给一天的银子。”

两人都笑起来,嬉笑打闹起来。

待月影伺候她洗漱完毕,换了寝衣走到卧房,才又想起黑衣男子的事情。才刚躺下,便听得室内一声轻叹。

岳荦一下子坐起来,“谁?!”掀了帘子来看,屏风后人影动了一下。

外间月影也才躺下,此刻听得岳荦这一声清叫,披衣进来:“怎么了?”

岳荦回了神,勉强笑了一下:“没,没,我可能自己吓着自己了。”又道:“你去睡吧,我自己坐会儿就好了。”

月影倒了杯热茶给她,应声出去了。

过了好久,估摸着月影大概睡着了,岳荦才终于起身,走到屏风后一瞧,果然是方才那男子,就躺在地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她凑上烛光一瞧,男子面色发白,全无血色,眉头轻蹙,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像是哪里受了重伤。

岳荦轻轻推了他一把,像是牵动了对方的伤口,面上登时表情狰狞起来,但人却没醒,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岳荦没听清。

她搁下烛台,在窗边找到月影方才热好的酒水,她忘了喝,此时已经凉了。又取来几方帕子。

心乱如麻。

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正跪坐在地,神人交战的时刻,男子仿佛醒转过来,半睁了眼瞧她,正要张嘴说什么,被岳荦捂了嘴。

“别说话,外间有人。”

男子点头,又躺了回去。

“你受伤了?”

点头。

“伤在何处?”

男子蹙起眉头,犹豫了片刻,抬手扯开了自己的腰带。

岳荦蓦然红了脸,象征性捂了把眼。

此时男子已经扒开了衣服,露出腰际一大条刀伤来。像是简单包扎过又被挣开,一片血肉模糊,吓了岳荦一跳。

“这么严重?”

她说着,拿手帕沾了酒水,轻轻覆上伤口。即使预料之中,男子仍疼得五官都扭曲到一起,嗓中极度忍耐,才终于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

擦拭完伤口,岳荦又找来白药粉,挑了一些抖上去,拿一条旧的素色汗巾子包了,才算完事。

男子疼得满头大汗,兀自拿衣袖擦了,缓了口气,才道:“小姐大恩。”

岳荦处理了这些,有些累了,见他无甚大碍,便玩笑起来:“拿什么谢我?”

“以身相许如何?”

岳荦闻言一愣,“你这不是恩将仇报?”

那人竟神态颇为认真,方才的轻佻之意全部见了,道:“男女大防已破,不以身相处,你还能嫁旁人?”

岳荦登时大怒,面上一片绯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冷声道:“登徒子。”

“某至今尚无婚配,家世钱财也还过得去,今日这一遭,实属意外。只不知你是否已有婚约?”

岳荦不想继续说下去,拿了烛台起身,余怒未消。室中有人,她也不敢再睡,索性出了卧室,挤到月影榻上。

月影已经睡着,此刻醒来尚迷糊。

“无事,我睡不着,同你挤一挤。”

月影闻言,让出半拉床铺,给岳荦盖好了被子,才又躺下。几乎一沾床便又着了。岳荦在一室寂静里听着月影深沉绵长的呼吸,心中竟不是滋味起来。

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着,天色将晓,岳荦心中有事,索性起身。回到卧室,屏风后已无人影,原本随手扔在地上的物件,几乎都已物归原处,只少了几方手帕并那条裹了伤口的汗巾子。

岳荦出了会儿神。也不知这男子什么时候走的,竟无一声响动。但见室内收拾得如此干净,想来没什么大碍。

这事情,便如此过了。原本岳荦还总是担心对方会不会猝不及防又突然出现。但一连数天的小心翼翼疑神疑鬼之后皆一无所得,她才终于逐渐恢复平静,放下心来。只是心中格外多了一丝惆怅,也不知因何而来。

这日,岳荦睡到日上三竿,还未及梳洗,母亲便差人来房中叫人,说是什么旁亲外戚来了个妹妹,中午便备了家宴大家一同吃饭。

月影并周嬷嬷两个及一干小丫头忙活了好久,终于给岳荦收拾打扮好了。一身暗绣海棠枝翠色衣衫,直衬得人柳眉星目,面若春水,娉娉婷婷,霞姿月韵。

到母亲院中一瞧,人果然很多,角落里坐着一个十三四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岳荦见了礼,认了好些叔伯兄弟姑婶娘姨,才终于和这小丫头对上脸。

“这是你族叔的独女岳蝶,她父亲去得早,便养在我们家,不太爱说话,但性子是好的。”旁边才见过的一个婶母说道,拉了小丫头道:“这是你岳荦姐姐。”

二人见了礼,坐到一块儿。原本看着木讷内敛的小丫头忽然绞着手帕,凑近了悄悄道:“你就是岳荦姐姐?”

点头。

“你认识缙云哥哥吗?”

那是谁?

岳荦愣了一下,“是来人之中的谁吗?”

小丫头掩嘴笑起来,“你果然不知道他是缙云哥哥。”

岳荦听得云里雾里,“是谁?我原该认识吗?”

小丫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方手帕来,上面画着几枝红梅,用色较深,显出几丝老态。岳荦接过去瞧了几眼,道:“这梅花画得很好,手法老道,是你画的?”

她瞧着大约不是小丫头的手笔,果然话音一落,便听得对方清脆的笑声,“姐姐,当然不是我画的。这是缙云哥哥画的。”

怎么又是缙云?难不成是小丫头的心上人?

这样想着,她竟有几分嫌弃这方帕子,递回去,小丫头却没接,反而笑得更厉害,引得众人都来瞧。

“她们姐妹相处得很好啊。”

几位婶母姨娘纷纷应和,又说起些别的。

小丫头这才忍笑道:“姐姐,你知道婶母她们过来做什么?”

“做什么?”不是走亲戚吗?难不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说是来议亲的。”

小丫头说这话,也不知是不是年纪还小世事不通,竟一点不害羞。

岳荦又愣住了,议亲?家里两个哥哥早就定了,那不是……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才十六啊……议亲?她还没玩儿够呢。

“真的假的?”

“真的。”

“谁和谁?”岳荦不甘心,确认道。

“你和缙云哥哥啊。”

嗯?!所以!到底谁是缙云哥哥!

“他叫我把这方帕子给你。说你见了帕子就明白了。”小丫头说完,又小声嘀咕里一句:“我看你怎么好像一点儿也没明白呢?”

不知为何,岳荦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天的黑衣刺客来,她拿起那方帕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没什么特别的啊?

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你……缙云哥哥,”岳荦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问道:“前几个月,大概五月份的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伤?”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奇怪的说道:“没有呀。怎么,谁告诉姐姐缙云哥哥受伤了吗?”

岳荦顿时心有点堵,道:“哦,没有,我随口问问。”

所以不是他。

不知怎么,她竟有几分失望。说不出来的气闷。

她原本听过就忘了,也没作他想,只是此时她竟以为是他,平白无故扰了自己心神。

“姐姐,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岳荦勉强笑起来:“没什么,大约茶水太凉了。”

月影闻言,端走换了一杯来。被子竟有几分烫手。

吃了饭回来,小丫头说要逛园子,岳荦便领着她在园中随意走走。

九月末的天气,荷花已见颓败之态,倒是满塘的莲蓬引来小丫头极大的热情。呼朋引伴搅和得一堆丫头都跟着她下水胡闹起来。莲蓬没摘几朵,衣裙倒是湿的湿脏的脏。

“姐姐,完了,我婶母又要骂我了。”

“骂就骂呗,庭前听训嘛,听听就得了。”

“不行的,会没饭吃。”

岳荦见她弄着自己半干半湿沾了好几处泥的红裙子,笑起来:“怎么方才不担心呢?”

小丫头讨好道:“姐姐有没有穿小了的衣裙可以借我一身?我摘的莲蓬都给你吃。”

这丫头还挺可爱的,岳荦招招手,道:“那你快上来吧,还泡在水里,日头落了该着凉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小丫头瞬间打了个喷嚏。

“你看看,快上来吧。”

一众人回到岳荦的小院子,小丫头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

“明明天气这么好,怎么风一吹,竟像是要过冬了。”

“白露已过,自然生寒。”岳荦早吩咐人找了几套衣衫出来,都是就日里旁人送的,她不喜欢花色,没穿就小了。这会儿拿出来,小丫头倒是不挑,随便捡了一身就换上了。

“来,刚煮的烫烫的姜茶,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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