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这位姑娘，本观尚不对外开放，姑娘请回吧。”江之涯抬头看见不远处，一位身着杏色襦裙，头戴南红摇步钗的女子正缓缓走来，眉头微蹙道。

许梦见自己心心念念多日的男子就在眼前，心里不由地一阵小鹿乱撞。她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般冒失的举动。“打扰先生了。小女此番前来并非上香，只因道听途说，近日镇东后山新搬进一位带着幼子的青年男子。正巧，前些时日，小女在开云寺下曾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还记得那时先生手中亦是紧拥着一个孩子，于是冒昧猜想，或许先生便是这道观的主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知那日先生行色匆忙，是否还记得小女？”

“多谢姑娘挂念。在下确实是从外地而来。如今道观已成，未来怕是要在这祥云镇借住些时日了。”江之涯心中微微诧异，他对眼前这位年轻女子有些印象，但却猜不出这姑娘究竟是何来意。

“先生可是道士？”许梦脸色越发羞红，她还是第一次同陌生男子主动攀谈。

“正是。”江之涯微微颔首。他虽是与许梦说着话，但眼神却片刻不离熟睡中的雷东阳。

“道士也可成亲生子吗？”许梦忍不住好奇孩子与男人之间的关系，可话一出口便立马后悔了。明明平日里也是个知书达理的闺阁女子，怎的见了这人便失了分寸，说话这般失礼。

“每个门派自是规矩不同。我派并无明令禁止婚娶之事，只是这孩子非我所出，乃我入室弟子而已。”江之涯声音平静如水，他也想过到底要用何种身份来抚养孩子，可思来想去，还是让东阳入教吧。既然是命，那么便听其自然。他日东阳长大成人，若真能有做作为，亦可助清一教重振旗鼓。

“原来如此！是小女方才唐突了。想来道长独自养育幼徒不甚方便。不知是否需要寻个帮手？小女识得镇中几位奶娘，都是照看孩子的能手。若是道长有需，我亦可代为介绍。”许梦听那人亲口承认这孩子不过是收养的徒弟，不禁暗自欢喜，可又不好表现出来。这一来二去话已聊尽，再多问下去便显得太不知进退了。

“多谢姑娘美意，在下一人足矣。时候不早，日落后下山危险，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为妥。”江之涯婉言拒绝。东阳并非一般孩子，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许梦也是懂得察言观色之人，见道长已直言送客，虽是心中不舍，仍旧顺势告辞。此次上山是她独自从许家后院偷偷跑出来的，这事只有碧月一人知晓。若是不慎被家里发现了，就算平日里父母对她宠爱有加，也是少不了一顿责罚的。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独自私会其他男子，虽说不过君子之交，清白如水，但若被撞见，传出去也委实不成体统。

许梦低着头往回走，脚步越走越沉。家中双亲已不再年轻，这两年父亲的绸缎生意也不如往日兴荣。多亏陈家一直在背后帮衬着，如今才能维持住几家店铺的营生。每当念及于此，许梦便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倒像是一件贵重的礼物。是许家用来报答陈家这些年恩情的回礼。这是她心中最隐秘的想法，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碧月。所有人都觉得她能嫁与陈家是别人羡慕不来的莫大福分，可只有她心里清楚，每每当她想到要与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共度余生，心底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与无力如影随形。

生前同袍，死后同寝。若不是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那么所谓的白头到老难道不是一种长期煎熬？想到此处，许梦再次停住了脚步，她回首看着远处那男人清冷颀长的背影，眼中水汽朦胧，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语还休。

“姑娘还有何事？”

“我叫许梦。”

“嗯。许姑娘。”

“敢问道长名讳。”

“在下江之涯。”

“多谢道长。小女记住了。”

秋随晚风自飘零，情落云海不知情。

江流山野无人见。梦回天涯觅君行。

许梦转身离开，不再留恋。眼里的水雾还未化成泪水便已被秋风吹干。江之涯，原来那人叫江之涯。许梦莞尔，这样便好，心里能有个人可以牵挂，作为一个平凡女子，便也应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