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妖精的一天相较于凡人的一天要清闲许多。不必早起务工，也不必打扫洗衣，甚至不必买菜做饭。那么妖精的一天究竟都做些什么呢？其实这也得看妖精本人了。积极进取的妖精常年闭关修炼，有时候修炼到忘我，等出关了发现外头都改朝换代了；散漫自在的妖精时常游历四方，有时候行到某处住下了，这一住便是一生；贪恋红尘的妖精不时和神仙精怪凡人们谈谈恋爱，短则数月长则千年；利欲熏心的妖精频繁为非作歹，不是偷宝物害人命就是抢底盘争王位。

总而言之，人生百态，妖精们也是千奇百怪，各有各的精彩。像祥云镇槐树精这样的妖精，放在整个妖界来说就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妖精了。没有过人的出生，没有惊人的天赋，也没有摄人的野心，就这样平平凡凡地生活在祥云镇曹家大院里，过着与世无争的小日子。不过，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眼下这槐树精的清闲时日怕是不多了。

“大伯，我来了。”林北鱼时隔多日再次来到曹府院外，他望着眼前的老槐树，树枝郁郁葱葱，树干苍劲有力，想来是大伯保养得不错。

“呦！什么风把小道长吹来啦！”层层叠叠的树枝背后突然探出一个白乎乎的脑袋，满脸白须的槐树精似是刚刚睡醒，慵懒地打着招呼。

“大伯，我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询。因为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好对证，所以想来还是找你最为合适，毕竟这些年祥云镇发生的大小事情也都难逃你的眼睛。”

“我在这镇里的确是有一些时日了，可的话该说有的话不该说，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你也一定理解。”槐树精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反初遇时笨拙的模样，倒是身手十分敏捷。

“北鱼明白。我知冒昧来询已是失礼，只是我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想凭一己之力去揭开真相实在是力不从心。大伯若是方便相告便说，若是有不便之处，北鱼亦是万分感激，不会为难。”林北鱼言辞恳切，对着槐树精深深作揖。

“既然如此，你且说说你所问为何事？”

“多谢大伯！我只知我师父江之涯常年留住陈万华府中是为帮陈少爷陈水岩调养身子，可近日又闻其实师父与陈夫人早年已是旧识，我心有不解，不知对于此事，大伯是否知晓。”

“哈哈你这小子真是可爱。我还以为你想问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原来只是羡慕自家师父对别家孩子太过关照所以吃味了呀！”槐树精听了林北鱼的话后笑得直不起腰，脸上的白须都在微微抖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师父他为何要这么做。镇里的人都说师父是贪图陈家富贵，可我知师父清高无双，绝非此类！”林北鱼被槐树精一顿取笑之后，双颊忍不住微微泛红，似是被人看穿心事，表情十分羞涩可爱。

“所以你便背着师父和师兄独自一人下山调查此事？”槐树精瞪大眼睛，他没想到原来小道士竟是如此天真可爱，为求一个心中的答案，便能不畏艰难，以身犯险。

“是我莽撞了，考虑得也不甚周全。本是偷偷下山，结果还是没逃过师父和师兄们的法眼。”林北鱼的表情带着一些懊恼。

“你师父师兄若是发现不了那才奇了怪呢！你们清一教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善与之辈。就你这傻乎乎的小弟子心思单纯，又容易轻信于人，你师父师兄这么多年才舍不得放你下山闯荡！”

“想来是大伯你误会了。这么多年，师父师兄其实也未曾阻止过我下山，只是我天性淡泊宁静，不喜欢山下的是是非非。”林北鱼辩解道。

“你可曾想过你为何不喜欢山下的世界？你又不常下山，你却能道出山下的诸多事情，难道这些不都是你师父师兄转告于你的？难道他们与你的言谈之中没有夹杂一丝引导？”槐树精直直看着林北鱼的眼睛，说出的问题也愈发尖锐。

“我的确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林北鱼一下子被问住了。他的确从未怀疑过师父和师兄所说的一切，他总以为师父和师兄告诉他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无一有误的。他想着他对师父师兄真心实意，师父师兄也必然会回以诚心诚意。却不曾预料到，也许师父师兄所描述的世界未必是真实的世界，师父师兄所告之的事情，也许只是他们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那么真实的世界是如何的呢？他们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又有多少呢？林北鱼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感受到了内心有一种空洞的无力感在蔓延。他的确单纯善良，容易与人推心置腹，可也并非真是个傻子。师父与师兄身上的故事太多，疑云重重，让他感到一种无形压力，在某些时刻压得人喘不过气。

槐树精安静地等待林北鱼的回话，并没有出声打扰少年的沉思。他微微眯起眼睛再次打量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却已机智过人，敏锐异常。若是再假以时日，指不定能修得如何厉害。不过世事难料，他这些年算是看得多了，也逐渐看出些门道。从大汉王朝到沈氏王朝，凡是太过聪明太过执着或是太过痴情之人，大多难有善终。正所谓过犹不及，物极必反，大抵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