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 / 2）

在他的印象里，许彦一直是个闷不做声的人，这印象倒也不错，可闷不做声不等于不善言辞，许彦显然比他想象中更会掌握节奏。整场谈话看似是他握有主动权，实则却是许彦在打太极，这人所有的回答都恰到好处，无法深入。

肖天不禁认真观察了下对面。许彦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神态轻松，全然一副出门喝下午茶的姿态。

倒也沉得住气。

肖天低头抿了口茶水，茶水微苦，寡淡至极。他不耐烦继续喝下去，摸出软中，手抵着盒低想推根烟出来，哪知口子有些大，不小心推出了两根。他叼住一根，将另一根往里塞，不知怎的，塞了几次皆没塞进。

折腾了一阵后，他耐心告罄，将软中往桌上一丢，不塞了。

“抽烟吗？”未等许彦开口，肖天将两根烟都给点燃了。

许彦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落在了他手上的烟头上。

“不抽。”

“行。”肖天没多劝，他含住嘴里的烟吸了口，将余下的那根随手斜靠在烟灰缸边上。

烟放得不是很稳，一直往下滑，许彦伸手扶了扶。

肖天没说话，就这么看着许彦摆弄，待烟重新摆稳后，才开口问道：“你怎么评价赵康国？”

许彦没想到肖老板突然问到这个问题，顿了片刻，回道：“赵哥挺好的。”

“真的么？”

“对。”

肖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如果现在你们两人只能留一个……”

他在烟灰缸上抖了抖灰，没将话说完。烟灰轻飘飘地落在烟灰缸里，很快便和其他粉末混在一起。

许彦将自己的目光从肖老板动作中抽离出来，落在了肖老板身上。对方直直地看着他，好似在等着一个答案。

能怎么说？

许彦只觉可笑，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以为选择权在你的手中。”

“对，”肖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许彦好似突然变成了哑巴，久久没有回答。

“是没想法，还是觉得没必要？”肖天问完自己回答道：“无所谓，都差不多。”

“但你知道赵康国是怎么做的么？”

他不需要许彦回复，自顾地说了起来。

“他前几天来我家了，带了一条烟，一瓶酒，”肖天见许彦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软中上面，短促地笑了声，“不是中华，就一个快递岗罢了，还没那么值钱。”

“我没收他的礼。我跟你一样，想着不就一个快递岗嘛，哪值得送礼……当然，我也没看上他的礼。”

“我没看上他的礼，但还是听进了他的话，他说你并不在意这份工作，因为你随时能够找到更好的。”

许彦没有反驳，他微微放松身体，继续听着。肖老板却未就此事进行展开，反而谈起了自己。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抠，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一个月结快递费都得亲自到市里砍上几小时的人，能有多大方？我就是这么个抠门的人，所以别说你们不信我不会裁员，我自己都不信。”

“我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守着个快递点，没什么大出息。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总不能缩在这个快递点——你瞧我这话说得……”说到这时，肖老板突然停了下来：“但小许，老板总归更偏向更会争取的员工……”

许彦明白肖老板的意思，但是……

“抱歉。”

肖天对许彦的选择早有预料，此时真真切切地听见答复，只是舒出了一口气。他见许彦茶杯空了，拎起茶壶，替他掺了些水。姿势所致，力度没掌握好，待他扶正茶壶时，水已漫至杯顶，一动便会晃出来。

许彦见此埋头抿了口。

肖天瞅着许彦头顶的发旋，突然想起对方年龄并不大，他不禁问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20。”

“居然都二十了。”肖天道：“我还记得你最初来的时候还没成年呢，居然一晃这么久了。”

“对，快三年了。”

肖天正想叹一句，指间却是一痛。他低头一看，发现指间那烟已不知不觉的燃得仅剩个尾巴。他将烟掐灭丢于烟灰缸，目光不由瞥见了靠着烟灰缸的那根烟。

或许是没人催燃的缘故，这烟剩得挺多的，还有小半截。

肖天顺手拿起这小截烟，还未放进嘴里，便听许彦劝道：“你以后还是少抽点儿烟吧。”

肖天没想到自己能在许彦口中听见这话，不由地一愣。顿了片刻后，他将烟放了回去。

“行啊，这还没出门便管起老板来了。”

许彦知道他这话没恶意，轻松地笑了笑：“可不是，都被裁员了，哪能继续乖下去。”

“你这小子——”

肖天没将话说完，朝他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去送货吧。”

“好。”许彦闻言站了起来。他朝着外面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身说道：“我还是干到元旦再走吧。”

肖天此时正伸头拿那半截烟头，被许彦抓个正着，手一哆嗦，烟头又掉到桌上。

许彦没说什么，只是对他笑了笑。肖天被笑得浑身不对劲，待许彦离开后，脑子中仍是那个笑容。

“这小子……”

烟头越烧越短，眼见便没法入嘴了。肖天尖手捏着仅剩的那点烟头草草地吸了一口，而后将其捻灭在烟灰缸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