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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到了晚上，韦蓉才发短信找他要邮箱好把照片发给他。过了半个多小时，对方回了句不用，随便放几张就好。完全感受不到语气，韦蓉只好礼貌地问他接下来有没有课或者学校活动，能否再拍几张他和学生一起的照片。这回他倒是秒回了，说他周三下午给高二八班代一节课，到时他可以来。韦蓉回了句谢谢孙老师，两个人就没再继续说了。

到了周三，韦蓉提前了二十分钟来了学校，学校挺大，又翻新了好几处，他一路摸索找到高二的楼，一口气爬了五楼才到了八班门口。他拿着相机又一副社会人士的造型，很快就引起了学生注意。他心里暗叫不好，可不能让大家都知道他是来给孙荷拍照的，孙荷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出风头。于是他一脸淡定地往前迈步打算从走廊的另一端下楼，等上课了再上来。谁知刚走了几步孙荷电话就打了过来，让他直走然后拐弯去左边的教师办公室休息。韦蓉说了句好，心里觉得这方案还不如他留在八班门口给同学围观。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回过神来，靠，他刚刚一直在看着我。那边孙荷看到他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想了想什么才一脸不满意的继续迈开腿走，嘴角却忍不住扬了扬。

快到办公室的时候韦蓉看见孙荷正站在走廊上，一只手搭着栏杆，一只手拿着一瓶水。等他走进了孙荷转过身把水递给了他，然后领先一步走进了办公室。韦蓉接过了水，一边跟着他一边拧瓶盖，他觉得那地方热乎乎的，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孙荷拿着它太久了。

孙荷是来代课的，用的是原来那位叶老师的办公桌，桌上只有一本书和一瓶水是他的。他把椅子拉开给韦蓉坐，然后自己坐到了办公桌的一个角上。韦蓉一点都不意外，心里想他跟这个老师应该很熟，这么一想心里又不禁有些酸涩起来，看着他坐在桌上一言不发，韦蓉只好假装摆弄相机。过了十分钟预备铃响了，孙荷从桌上下来，拿起放在韦蓉面前的书，然后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韦蓉抬头看他，听到他说我先过去，你等上了课再过来。韦蓉点了点头，那人看他点头就拿着课本走出去了。

孙荷没走多久上课铃声就响了。他凝神看着孙荷落下的水，跟自己的这瓶是一样的。几分钟后他才起身去拍照，离开时带上了自己的水，至于孙荷那瓶….等他自己回来拿吧。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现在也就剩半个小时多一点了。八班是重点班，又要升高三了，同学上课都很专注，倒是没人理会他在窗外晃来晃去。他找好角度拍了几张，觉得不够好，又多拍了几张，看了看表还有十几分钟就下课了，于是他打算索性呆到下课拍一拍同学们上讲台问问题的照片。韦蓉低头看了看拍好的照片，照片有他拿着粉笔板书的，也有站在讲台上只动嘴的，还有一张因为学生提出一个好笑的问题而轻轻笑了的。韦蓉再透过窗看着讲台上的孙荷，这个人上课简直是简约到了极致，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那本历史书安安静静地躺在讲台上没有被翻开过，他总能准确的记得哪一段在课本第几页第几行，然后转过身写几句简单的板书，韦蓉看到黑板上的字写得随意却工整，跟六年前他看到的一模一样。然而最吸引他的还是孙荷那双眼睛，一双藏在薄薄的镜片下的三角眼，不亮，却很清澈，韦蓉觉得他那双眼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却又把什么都看透了。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在韦蓉沉思的时候突然看了过来，对上他眼神的时候韦蓉不由得慌了神，赶紧拿起相机挡住了脸，镜头中那人只是神色如常地继续讲课。

过了一会下课铃声就如期而至了，韦蓉发现自己真的是图样图森破了。孙荷问了一句大家有问题吗之后，学生们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他心想难道尖子班的学生难道就没有偏科的吗？孙荷见状就拿着书径直走了出来，这时候几个学生也陆续出来打水，孙荷看着韦蓉，对他作了个口型：去办公室。韦蓉本来想跟他打声招呼然后直接走的，这下只好跟在他后头默默走着。

韦蓉看着他瘦削却不柔弱的背影，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夹着不知道有多久没翻开过的书，简单的衬衫显得他尤其朴素，他慢悠悠的迈着小步，眼睛时不时看向栏杆外的景色，像极了一个洒脱而孤寂的侠客。书是他的武器，不轻易出手，一招就可以致命。那么心情呢？是洒脱多于孤寂，还是孤寂多于洒脱？韦蓉觉得这短短一分钟的路程，真漫长。

到了办公室，孙荷喝了口水，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韦蓉想起自己包里有喉糖，小张每次采访完都要吃喉糖，有时给他几颗吃着玩。韦蓉吃了一次之后觉得这玩意简直能甜进嗓子眼就再没吃了，这会正好派上用场，在包里翻了一下给孙荷递过去一颗。

孙荷看了韦蓉递过来的糖，又看了看韦蓉，韦蓉被看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唐突了，开始后悔这么草率地递出了这颗糖。下一秒孙荷把手伸过来在他手心上取过了糖，还相当客气地说了谢谢。这人把糖吃进嘴里，发现自己找不到垃圾桶，于是他又抽了张纸巾包住了糖果壳然后放进了口袋里。韦蓉见着这情形想起了那天他打的喷嚏，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孙荷看见他上扬的嘴角问他笑什么，韦蓉只好收了笑容说没什么。

孙荷又问：回去吗？

韦蓉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该回去买菜给老爸做饭了，不然他又要在诊所忙忘了。于是说先回家去。

孙荷说我也走顺路载你吧。

韦蓉说不用麻烦我打的就好。

孙荷说这个点学校这边打不到的。

韦蓉问公交也没有吗？他好久没来这里了的确不知道这附近变得怎么样。

孙荷说公交半个小时一趟，你扛了一下午相机不累吗。

韦蓉想说多等会也没关系，不过这情势再拒绝下去就太刻意了，人家这么大方自己有什么好逃避的，他只好说那麻烦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