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顾星移天生腿有残疾，从未离开过捭阖山；而自从十一岁成为一个瞎子，就再也没有出过正阳教。

顾谈月为一教之主，其实鲜有时间陪他，十几岁就盲了眼的少年，身边的奴仆再多，脸上也常常是惶然的神色。在沈连城没来之前，顾星移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去藏书阁发呆。

那里放着神教历代收集的武林秘籍、各派秘辛，是正阳教禁地之一，能够让顾星移一个人呆在那，不被人打扰。一次，手下的人将他送到了藏书阁，然后立于楼外静侍，顾星移摸索着古旧斑驳的书籍，失手打翻了立于一旁的烛台。

那火蔓延得很快，转瞬便烟焰蔽天，手下的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冲进楼中救人，顾星移却一声不哼，浓烟席卷了他的身影，火光中到处都是飞卷的残页。侍从急了，在楼外大喊：“若是找不到小公子，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死在这儿！”救火的人心中恐惧焦虑更甚，却在此时听到了轻微的呻吟，顿时如遇甘霖。

事后，当众人战战兢兢谢罪于顾星移居住的“繁楼”外时，顾谈月从楼中出来，只是淡淡扫了跪了一地的人群，并未严加惩戒，自此之后，顾星移就再也不能孤身一人去任何地方。

但是他转眼就为弟弟想到了新的消遣。

朱云崃教的女戏，绍兴放的灯景，西湖的香市，烟雨楼的琴飘飘公子......顾谈月把天下人乐道的美景都给顾星移搬上了捭阖山，供他解闷。繁楼后面数十里的地界开辟了“鹤宫”。

沈连城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带进了繁楼。

他是江南最有名的说书先生罗云脱的徒弟，罗云脱死也不入魔教，于是就让他真的死了；沈连城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他愿意进来。

他讲的是一个金山寺夜戏的故事。

“文帝二年的春天，越州的戏魁陈岱乘水路回兖州老家，路过金山寺。那夜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陈岱兴起，呼仆从携戏具，唱淮阳平北将军府的剧目。”

顾星移立在繁楼旁的柱下，听那个爽朗男子侃侃而谈。

沈连城看了一眼凝神的顾星移，笑道：“锣鼓喧嚣，金山寺本为弃寺，沙弥们早已遗落得不见踪影，此时寺门口却渐渐围拢了一群人，点头对陈岱微笑，交头接耳。陈岱受了鼓舞，便把那平北将军府的由来讲得十分细致，原来这府邸的先祖做过先皇的征讨大将军，子孙后代们便以此为荣，自称将军之后。他是个江湖中的门派，与名剑山庄、九龙阁、落雁楼并称中原武林四大世家，将军府雄踞于淮阳，乃四大世家之首。”

“平北府以雄狮作为族徽，狮子眼中刻着两个字，乃是先祖的封号。这将军府虽权势滔天，但从不恃强凌弱，反而是弱者的庇护伞，淮阳人人称道，只不过就在三年前，整个将军府人去楼空，上下几百口人犹豫人间蒸发一般，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有人说，将军府树大招风，在武林中树敌太多，于是携家眷入深山隐居去了，也有人说，是家主找到了成仙的法子，举家迁往瀛洲去了。”顾星移此刻已听入了迷，忍不住小声问道：“这世上，真有神仙吗？”

沈连城一笑，置之不理，继续道：“这陈岱正唱得兴起，前来围观的人中却提出了异议，一个上了岁数，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打断了他，道：‘他们说得都不对，将军府全家啊，是被人灭了门。’”

顾星移羽般的长睫颤动了一下。

“老人说完这句话，大殿中的灯火顿时熄灭了一半，陈岱如同哑了一般，这戏啊，就再也唱不下去了，寺门口的人渐渐散了。陈岱回忆起说话的那个老人的样貌，耸然一惊，赶紧催促仆从收拾东西，连夜赶往兖州。”

“七日后，人们在停泊的码头旁，发现了陈岱的尸首。”

“众人感叹陈岱不愧为戏剧大家，他那金碧辉煌的大船中装满了各类戏具，甚至还有皮影戏，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明灭如同活人。散落一地的皮影中，有个老年人的模具做得最为出色，虽头发花白，但双眼有神，目露闪电，连衣服上的细节也做得栩栩如生，肩膀上的花纹中，绣着一头目光如炬的雄狮，那狮子眼中刻着‘忠毅’二字，有见识的人认了出来，是先皇在时征讨大将军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