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剑歌行路难（1 / 1）

清严九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常早。你不知道第一场雪究竟下了多久，直到今日。今日的枝柯依然因负载积雪而愈显枯黑，但天空已开始包蕴起透明的澄蓝，将它从先前的惨白背景下推离。（等一等，你想否认之前写过的此类句子）——你推窗探身出去，不觉寒冷般凝视那一角天地，要思索许久才能明了：眼眶的酸涩是出于残雪的反光。你再等一等，要等到冰凌摔落，在行人的脚边炸开一串惊呼，才会承认苏醒时想好的咏雪之题，将因缺乏宿构而无法作成。你将在背过身后端起茶前这一秒罅隙里，想起一些似是而非的耳语：青府，它们说，抄家，它们说，豢养的乐妓。

雪地上铺开错乱光影，白日的獠牙随脚步起伏而开始缓缓流动。行人加快了步伐，萧萧的风成为门扉开合的讯息。寒意不是黏附于手指上的“气”，而是从骨子里生出的“血”，十三年前抓着娘娘的金镯子时，也被这样咬过蛰过烫过。黄昏还早，还不到哀怜的时候，膝头密布的粗粝的疼也毫无意义，不值得施以怜惜。近些，再近些，直到雪光彻底迷乱——她发起疼来，好像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也一并发起疼来。于突然迫近的阴影中看到一张脸，仿佛出于神谕。霜天空阔之时竹笛要响起，呜呜咽咽地令白尘翻飞。你叫什么名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有追问：风起于青萍之末，你可知道么？

清严九年有十分漫长的冬天，而腊月廿七是她被领走的日子。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会在两年后因难产而死于相似的雪天，而他并不在她的身边。他大步走进青府院落时腰间环珮铿然有声，所折射出的一线璀璨被她看见，与檐下悬垂的冰凌之清冽有别。她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听到这样的声音，那时她的身下已开出过于繁盛的花朵，凄艳得叫你不忍心去提醒所有的声音都只是她“以为”。她听到这样的声音，也听见两年前的竹笛清响，被奏起的白尘翻飞许久终于落下并将她包裹。于是她在目光所及的浮絮中试图想起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