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腮（1 / 1）

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懿柔公主的及笄礼宴上。懿柔公主是当代皇帝最宠的一位公主，她与我同岁，在那个冰冷奢华的宫阙里，我们二人单薄的交情就显得格外珍贵。

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从来对这种繁文缛节是没有兴趣的，礼毕后虚情假意波澜暗生的宴会更是让人生厌。懿柔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便心领神会地称醉退场。

我们这些小孩们留在席间是无用的，爹也怕我出了什么差错，便准了我离席。我来到御花园的秋千旁，懿柔已经坐在秋千上了。

春末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她身上，树影斑驳，花枝婆娑，衬得她身上那件礼服更是浮光袅娜，如脱凡尘。

我过去轻轻地推她，两人便谈起少女心事，哪家又出了新的珠钗，谁家的口脂又调了新的颜色，哪位公子哥儿又声名远播。

她荡累了，便下了秋千架，说最近花房里的匠人刚刚培育出了新的牡丹，花蕊明艳，花瓣红粉交错，起名叫“美人腮”，邀我去赏。

我们去了牡丹园，那里花开得正盛，大朵的牡丹簇拥着，一派繁华似锦，风光昂然。有煦风吹过，花气袭人，倒是带着一股别样的香。

那香气很熟悉，我却一时记不起在哪闻过。

我们绕过了小路，到了美人腮的跟前，我才明白香气从何而来。

唐哲仰在花下的一块石头上，一手搭在腹上，一手顺着纱带垂下，红黑的礼服上用金线绣了满身的牡丹，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慑得人不敢触碰。他散了头发，青丝如瀑，唇似含丹，让人疑心是那园里的牡丹成了精，眠于石上，才肯让我们这些凡人一窥。

我凑过去给懿柔说：“我方才与你说的唐家那混蛋公子哥儿便是这位了。”

那日我被他嘲弄一番，心有不甘，得此良机自然不能放过。于是快步上前，折了一朵美人腮轻轻地插在他的鬓上。

他方才饮了酒，面色微微酡红，倒与那花更为相称，活脱一个花妖，而那牡丹则是得证真如美人腮。

倘使此时宫里的画家来画下了这一幕，必定能得幅名垂千古的美人牡丹图。我一面这样思忖着，正要轻手轻脚地离开，插花的手腕却忽然被他握住。

他并未睁眼，只是薄唇又勾起那种嘲讽的笑容，带着三分慵懒讥笑道：“我还以为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没想到顾小姐还是这般胆量。”

我方才吓得整个人一抖，现在定了神又被嘲讽一番，如今没有长辈在跟前，我便大了胆子，将手用力一收，怒喝道：“原来尚书家的公子也是个不懂规矩的，男女授受不亲都不明白。”

他听了这话，左眉一挑，缓缓睁开眼来看着我，眼光里满是打量和审视。他将我从头到脚瞧了一遍，又笑道：“可见将军家的小姐身手也不好，连我抓的是玉串还是手腕都辨别不出。”

我正要反唇相讥，他忽然又笑道：“不过你今日的服饰，倒比那日的好看。资质平平，就该费些心思来打扮，不然失了将军的脸面。”

他将石头一撑，便起了身，神色忽然一沉道：“不过以你的资质，纵然是费心打扮了，也比不上其他面容姣好的女子，更遑论小爷会故意去抓你的腕子。”

我气得脑子发懵，恨不得使出毕生所学和他在这打一架，他却快步从我身边绕过，去给公主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