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我们俩的关系似乎是越来越近，我学会了蹲在学校门口吃完两块钱一碗的凉面（拉肚子命中率百分之百），知道了教学楼后面的围墙有多高，了解了回家的好多条小路，认识了无数种奇奇怪怪的虫子。我们一起捅过蚂蚁窝，共享过一个冰淇淋。我不得不承认，我有过好奇他眼里的世界，但是真的进入到里面时，当奇妙的幻境落到实处，当我看过了所有的风景，一种疲惫感在我心里不知不觉蔓延开来。

我一直都承认我是一个非常无聊的人，张北涯大概不久后也会意识到这点，然后像我记忆中无数个小李、小郭以及张浩他们离我而去。

但是有一点不要弄错，我没有惋惜过，我从来没有用一种很低的姿态遗憾或者挽留过，我只是在事实发生之前就为它做了准确的预判。

不过张北涯显然非常努力，每次当我对他有点厌倦的时候，他总是能用一双巧嘴就能勾勒出无数精彩的故事吸引住我，这好像是他天生的能力。

可是张北涯显然也低估了我，他撒谎的时候从来不看我的眼睛，他一紧张屁股就坐不住，身子会小幅度的****，但是说完的时候会绽放出耀眼的光，没人会不承认那个瞬间的他是美丽的、令人炫目的。

没有人是瞎子，于是他的美也迅速照耀到了别人。他以一种非常自然的方式与所有人谈笑风生，哪怕是一些在我看来非常匪夷所思的人物。比如说我的前同桌，张北涯不知不觉地就接替了她的地位，下课时段的中心王者变成了张北涯，大家都知道他肚子里有数不清的故事。

他会这样讲，他半夜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他心下一沉，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孤独——你看，在我们不知道寂寞为何物的时候，张北涯已经能准确的操控孤独这个字眼了，马上他就发现自己是在床底下，因为他起身的时候重重的的撞了头。说着他还懊恼地拍了一下头，大家哈哈大笑。紧接着他又用一种迷幻的语气说，他无法钻出去，因为他摸到旁边躺了一个鬼。有女生居然吓到尖叫！这显然正合张北涯的意，最后他愉快的收尾：“不过我很开心，因为我不是孤独的啦！”

只有我还是在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即便他每次讲完讲第一个就要看向我。

他沉迷于这种感觉，也爱上了在同学面前说大话，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之前对他的嘲笑，张北涯也十分默契的忘掉了他的不愉快，一切都很美好，是值得老了拿出来回忆的班级。

除了这些，他也开始对我撒一些慌，这东西对他来说好像家常便饭、不对，是校门口的小吃，他一点都不需要经过犹豫和挣扎，张口就说了出来。

尤其是关于他的妈妈，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妈妈，不过在张北涯的故事里，她经常是一位英雄。

他来我家时，会用我家的座机打给她妈妈说今晚不回家，我还没想好怎么拒绝他的留宿的时候，他就已经提前收拾好东西跟我讲再见。

他硬要我相信他睡在床底下是真的，可是哪个妈妈会让小孩睡在床底下。当然了，他又要辩解他妈不在家。

可是，他妈妈不在家，他每天带来的来自镇上大超市里零食又是谁给买的？

我想给去他家，这也是朋友之间正常社交吧，况且他之前还非常执着的要求过我，然后说他妈没有回来就不了了之了。英雄这么不守信用的吗？我再试探性地问他，他都非常抵触的摇摇头，后来还一本正经地跟我解释他家里真有鬼。谁信？鬼信吗？

有一天，他穿上了新衣服，全身白白净净的，像个小王子一样，精神抖擞的，大家都用真正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一进教室就要向我扑过来，凑到我的耳根子旁，好像积了一肚子的话要对我说。他的头发是新理的，硬硬地扎在我脖子上，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她妈妈给他买沐浴露了。又是他妈妈。

接下来几天，他又是变着花样带来零嘴。即使夏天早就过完了，他依然一天一套新衣服，我倒是从来不知道他那么爱干净。

终于到了要放假的星期五，他像是鼓足勇气似的，有些忸怩地对我说：

“原晓东，你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妈的饭菜烧的世界第一好吃！”

我还记得那天语文课上，我学到了命运这一个词，我开始像课文里的主人公一样用命运解释一些常理难以弄明白的东西。我想，我和张北涯就是由命运缠在了一起，但是，我那时还不知道，命运最喜欢的就是跟人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