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时间存在的意义不是冲淡一切,而是给我们一个找到答案的机会,让自己不再那么痛苦。这痛苦的根源,是我们对自己命运的无奈,是我们对自己未来的恐惧,是我们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当心被尘世的凡烟一步步侵染,灵便也不再等待黑夜尽头的晨曦微光。
如此,夜灵曦只属于过去,给自己一个新的名字,世上便再无夜灵曦,取代夜灵曦活着的,名为步烟染。
“忘川彼岸,无身份忌惮,无名利之争,即已负君,当忘今生。今日,灵曦葬心于忘川,下世随君于彼岸。”伤至极致,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一字一句,听不出所言之人的语调起伏,但当她转身,如死人般苍白的双颊上分明有几行泪水划过的痕迹,昔日秋水微漾的明眸也是一片黯然的死寂。可最刺眼的,却是她唇角噙着的微笑。死寂的眼,微笑的唇,拼在一张苍白的脸上,细看之下,甚是唯美的有些诡异。
她已在这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待了三天,现在,终于踏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一双白靴停在了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少年弯腰拾起地上的银铃,将它托于右手掌心。虽有诸多裂痕,但依旧可以看出银铃的做工极为精致,花纹细密线条流畅,铃下红色的长流苏顺着少年白皙的掌心垂下。恍然间,竟觉那铃下不是流苏,而是自裂痕中流出的扎眼鲜血。少年将视线移至她离开的方向,已空无一人。
一路走过,水止木枯,地冻兽眠。清冬乃生命至终之时,似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鲜活的色彩将其渲染。
步烟染忽的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蓦的驻足,顺势低头,却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的小童,小童冲她小口几张几合,又嬉笑着去逐不远处的玩伴。步烟染已听不清那小童说了什么,只觉小童被冻红的双颊上漾着的笑容灿烂如三月艳阳天。眼前恍惚了一下,一人的身影与那小童奔跑的背影渐渐重合。
她不觉喃喃:“汐……”下一个字还没脱口,劈头倒下的一盆凉水让她噤了声。未等她反应过来,便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方才泼了她一身水的“少侠”已立于她面前:“姐姐!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不过姐姐放心,那水是干净的……”
“……”步烟染努力运转大脑思索着少年刚才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味。
腊月天气极寒,不大会的功夫,步烟染纤长的睫毛上已结了粒粒冰露。少年还在一个劲地说着道歉的话,双颊的绯色也越来越重,不知是羞愧还是冻的。步烟染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微笑,之所以勉强,不是因为少年的冒失仍在生气,而是她感觉身体的气力正一点点被抽离。
倒下的一瞬,她仿佛看到少年惊恐地张口喊了句什么,却终是失去所有力气阖了眼,最后的一点意识也随之消失。
季春的阳光正暖,桃花的间隙将铺天盖地的阳光分离成丝丝缕缕的细小光丝,映在少女灵秀的面容上,清丽脱俗。“旭日开晴色,寒空失素尘”,勾指,弦动,一曲《素尘》引得满树桃花烂漫,娇艳欲滴。似为与那曲中白雪争宠,桃花化红雨,飘在少女肩头,落在少女指间,就连温暖的阳光,似也染上了白雪的气息。
一曲终了,余音回旋,感心动耳,少女将指尖轻抚上还在颤动的琴弦,四周骤然静谧。不变的,是少女微扬的唇角和她灵秀的面容。
“哇!灵曦姐姐弹得好好听,教教珞葶吧!”颜珞葶轻拽着夜灵曦的衣角,小声恳求道。
夜灵曦笑着轻轻捏了下颜珞葶稚嫩的脸:“小才女,世人都赞你小小年纪便琴艺超群,还要我教啊!”
“什么嘛!”颜珞葶坐直了身子,嘟起粉唇,“灵曦姐姐弹琴好听,跳舞好看,最重要的是,性格好人又好看,反正在我眼里,灵曦姐姐就是最好的!”
“就你嘴甜!”夜灵曦甜笑一声,又捏了捏颜珞葶的小脸。
“哦对了!”颜珞葶突然坏笑着覆在她耳际,悠悠道:“灵曦姐姐还打动了我二哥——那座万年不融的大冰山!哈哈哈……”颜珞葶忍俊不禁,引来了不远处水亭中男子的侧目,这个精灵古怪的四妹,不知又在说自己什么坏话呢。
夜灵曦忙伸手捂住了颜珞葶的嘴,责怪道:“胡说什么呢!”话语间,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水亭,却不料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站在水亭中的人尽收眼底,连颜汐珏(jué)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底流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珩(héng)烨城,颜府,谧澜阁。
“什么?你们说什么?三小姐失踪了?”颜溯暝触电般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是……是……是的。”荆管家和侍女话都说不利索了。
“何时之事?”颜溯暝强压着怒气,声线却在止不住地发抖。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消失?
“今……今早,奴婢去请三小姐进餐,怎么敲门都不见开,奴婢怕三小姐出事,斗胆推门进去,却不见三小姐,奴婢同其他侍仆找遍了整个颜府,仍不见踪迹,这才来禀报……”侍女的声音越来越小。
“找遍了整个颜府?那我为何不曾得知!”
“家主息怒,下人们是怕家主急火攻心,所以才……才瞒着家主。”荆管家斗胆道。
“胡闹!”颜溯暝拍案大怒。
“恳请家主恕罪!”荆管家和侍女齐齐跪地俯首,身体都在发抖。
颜溯暝扶额不作言语,一遍遍地强迫自己冷静。万(mò)俟(qí)家觊觎颜家所握权力已久,却一直未有大的动作,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颜、夜、贺三家世代交好,颜家若遇外敌,另外两家定会鼎力相助,万俟家以一敌三,定处于下风。他们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趁虚而入的机会,此时霏翎突然失踪,怕是……
终于,他低沉着声音道:“荆管家,立刻飞鸽传书告知夜家及贺家,请两家至我府共议此事。”
“是,家主。”荆管家和侍女退了下去。
晗昭城,万俟府,焚魇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