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语(1 / 2)
宁游身上的伤不算大问题,两个人走走停停,在落日前终于来到了第一个城镇,还没进去,城门口就看见不少熟悉的衣饰。
有九重天各大门派的人,甚至还有东篱宫那群金发碧眼的讨厌鬼。
宁游蹙眉,虽然不敢说人人都认识他,可是这么多“故人”,保不齐有人认出来,那可就不好了。
孟濯潭沉默了一路,头发还是乱糟糟,一只手紧紧抓住宁游,另外一只则是抱紧那件黑不溜秋的外衫,身上也脏兮兮的,但是长得好看,又有气质,像是个流落民间的富家公子。
宁游低头小声嘱咐道:“你先进去找人,我就在外面。”
孟濯潭警惕道:“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进去?你要丢下我吗?”
宁游叹口气:“里面有我仇家,我进去只会拖累你,你一个小孩,里面肯定会优先安置你。”
孟濯潭闷声说道:“我不想去,我只想待你旁边。”
说起来他这会儿还没有太多真实感,那人一路护他从魔气中走出,沿途看见不少正在化成灰的人。
孟濯潭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老人,花甲之年抱着小孙子,一瘸一拐地往外跑,小孙子估摸只有两三岁,已经不挣扎了,老人吃着沙子跪倒地上,和孙子一起化成沙。
还有不少凶猛的野兽,那人似乎也支撑不了多久,甚至在低声咒骂。他实在是被怕极了,尽管知道面前人并非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位,但他仍然眷恋着这份温度和熟悉的味道。
幸好他回来了,男孩的心里这样想。
宁游把孟濯潭的手紧紧握在手心,用手掌的温度不断安慰的男孩,他抬起头,正想着别的解决办法,余光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时子傅。
“你们俩就先住在这里,老油条,你不要乱走,这里面有不少人都认识你。虽然你明面上身份是死了的,但还是小心为妙。”
时子傅将他们二人带到一个偏僻的小屋,里面东西胡乱堆积着,上面还盖了一层厚厚的灰,“这里人少,我只能把你们安排在这里。”
宁游:“有绷带吗?把我半张脸遮住,应该会好一点。”
时子傅有点暴躁:“还遮脸!你身上是被恶兽伤的吧,那畜生爪子上有毒!”
宁游笑道:“一丁点毒而已,又毒不死……你给我喂了什么玩意!”
时子傅:“解毒丹!管他能不能解,先吃了再说。”
说着,他使了一个咒语,将屋子内打扫干净,孟濯潭头一次看见,不禁睁大了双眼。
宁游坐了下来,问道:“九重天……怎么样了?”
时子傅:“不怎么样,北域没了之后魔气简直跟疯了一样往仙界涌,白师叔和几位大家设了新结界才勉强遏制住,从头到尾都没看见魔尊随炀,师尊和湘蕴门门主几度前往魔界都徒劳无功,师尊私下里跟我讲,魔界也出了大乱子,别说魔尊了,几大魔主都没见着。”
宁游嗤笑道:“现在魔界这么傲慢吗?掌门去都不接待一下?”
时子傅:“对了,我还听到一个消息,前任魔尊卜闻似乎出现在人间,传信的是个小弟子,功力不高,只说自己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身披暗紫色斗篷,又背着一把冰蓝色的琴的人,幽阳琴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传信可信度很高。”
宁游给自己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水:“我也真是奇了怪了,卜闻当年可是和随炀结拜了兄弟吧,两个人关系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这说反叛就反叛,情义也够深的。”
时子傅:“行了,我不跟你瞎扯了,我还有事情做,等这边安定一点,我送你回京城,白师叔于那皇帝有恩,一来你现在经脉被禁,在这边也危险,二来你身上的那乌七八糟的事情还没洗干净,待在这里恐生事端。”
宁游:“我知道,你去忙你的吧。”
再见到时子傅之后,宁游心里才放下一块石头,可也仅仅是一块,心里悬着的事情还多,刚刚他也没敢问仙界伤亡几何,师父他们怎么样了,想来也不乐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孟濯潭看着他们俩说正事,也不打扰,就安静地坐在一旁掉金豆子,再兵荒马乱之后,他才慢慢从恐惧的情绪里跳出来,又被悲伤吞没。
宁游看着他,心里也直犯愁,带着这么一个小孩子,九重天又还在追杀他,这可如何是好?
孟濯潭是绝对不会哭出声的,顶多自己默默流点眼泪:“阿游,你能不能教我剑法。”
宁游沉默地看着孟濯潭,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们还没到崇德镇的时候,他和孟泉在小地方喝酒,说道这只小崽子。
孟泉:“我不管着他,只要不为恶,天下之大,总有他容身之地,倒是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宁游:“我?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一人吃饱全家饿不死,孟大哥要是肯赏我碗饭吃,那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他就跟上了孟泉,一路上,他没少被人坑骗,深切体会到什么才叫做人间险恶,被骗钱都算是好的,他年轻力壮,甚至有次被人坑到挖煤,在里面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生活,被孟泉捞出来的时候,真真是涕泗横流。
说到底,宁出岫教他责任,孟泉教他做人之道,让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变得有了点市井味道,懂得怎么在人心险恶中勉强活下去。
“崽崽,你过来。”宁游向他招手,将他抱在自己腿上,轻轻拍在孩子后背上,“我可以把你送回京城,有皇家保护你,你一辈子都不会有事。”
“我不想,”孟濯潭说道,“我爹是不是也是被那畜生,就是那种脑袋有点尖的畜生杀的?刚刚你们说魔气,是不是什么大魔头要出世了?我想给我爹娘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