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显校尉(1 / 2)
董六带着妻小到雁门关内不远处的嵩城就任,时逢白灾,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封住了官道,马蹄深陷,寸步难行。车上的女眷都要冻僵了,旭哥儿年纪小,也被塞入马车,姐姐妹妹们抱在一处还是冻得直打哆嗦。车外骑马的几个人就更受罪了,到得驿站,董六的手套拔下来,十根手指冻得发青,怜香惜玉也好不到哪儿去,几个人端了一大盆雪进来,先是围着火炉细细擦了,又用冻伤药膏涂手。
苏铭玥见相公的手都冻伤了,急得抱在怀里,跟采莲一样有些后悔要来北地吃这些苦。
董六安慰道:“我们要去的是雁门关,若是玉门关、嘉峪关,恐怕要误了时辰不能及时赶到,轻则吃军棍,重则砍头。”
怜香道:“自己发的委任状,却因为没有及时就任砍了脑袋,那可就乌龙了。”
董六问她:“你还记得那一年冬天在风沙里寻找敌军吗?”
怜香点头:“怎么不记得?那时候还是二少爷带着兵在沙漠里摸索前行,若找不到敌军困死在沙漠里的就是我们自己了。下沙子那可比下雪作孽多了,塞外的罡风我是这辈子都不要吃了。”
董六叹息,“我二哥一战成名,少年得志。”
怜香笑了,“我还记得他回来被老将军揍得满头包,怪他把你带上了。”
“不怪他,是我硬要跟去的,若不是我细心,找到敌军埋锅造饭的痕迹,他未必能克敌制胜,论功行赏的时候却没有我,我当时气得不肯理他。”董六说得高兴,随即想到自己的二哥已经不在人世,眼神又黯淡下来。
“所以我们能及时赶到雁门关吧?”红菱道。
“军队驻扎在雁门关,家眷安置在嵩城东面的一个小城镇,名唤白水镇,现在并非战时,兵营内的士兵都要出去垦田,农闲练兵,我是千户大人,无需下地,农忙时节可以回家与妻小团聚,平日里就是白日值守,夜晚回家。”董六说着蘸了脸盆里的热水,在桌上画出雁门关和小镇的地图。
旭哥儿道:“夜里不用值守吗?”
怜香点了她的脑门,“傻小子,她是千户大人,夜里执哨是小兵卒子干的,当然若是战时就不好说了。”
采莲道:“说了半天,我们还是去雁门关种田啊?”
怜香又道:“那可不好说,关外蒙古人的铁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冲杀过来了,随时要出关打仗的。”
董六点头,“这场白灾下来,蒙古人的牛羊都冻死了,活不下去,只能南下关内烧杀抢掠。”
休整了一夜,第二日又要赶路,苏铭玥怀着身孕,董六格外仔细不敢托大,横竖时间够着,她们不用那么紧赶慢赶。苏铭玥倒是不觉得勉强,她们在马车里,有毛毡子围着,可比外面骑马的三个人强多了,她身子受得住。
一夜北风呼啸,第二日天气晴好,日头下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渣,举目白茫茫一片,除了道边的树,简直苍茫大地空无一物。苏铭玥身在江南,从来没有见过这景致,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干净了。
“太-祖皇帝建都南京,江南虽好,但是北地这些城镇鞭长莫及不好驻守,常有蒙古人来犯。我劝过皇上迁都,但是江山初定,他不敢贸然北迁,满朝的官员也多江南文弱书生,连北地方言都不会说,更反对迁都。这事就一直搁置下来了。”董六骑马随车左右,一边还不忘向夫人介绍北地的风土人情。
这样白天赶路,夜里在驿站休息,到雁门关的时候已经离她们出发的日子半月有余。在白水镇安置了家眷,董六带着他的一名卫士董惜玉,一名小厮丰旭前去军中报到。
苏铭玥带着红菱采莲忙里忙外,把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怜香是特意拨来给她的,此处虽在关内,若有个闪失,得有个会武功的练家子护着这些弱女子。
北地风土人情大相径庭,便是火炕怎么点怎么烧大家都不懂,怜香虽然见多识广跟在董六身边历练过,但是她贴身随侍,这种点火烧炕的粗活杂活她却没经过手。好在白水镇的军中家眷不止董家,对门对院和周围街坊不少,怜香出去随便一问,早有热心人上前相帮,火炕烧起来,洗脸泡脚的热水也都有了。
等这一天忙过去,到了夜里躺在暖烘烘的炕上,苏铭玥舒展了身体,只觉得快活似神仙。“这炕可真真好,一屋子都暖了,比在江南时还好。京城的冬日常常连连下雨,屋里屋外都跟冰窖似的,冻死个人。”
几个女人一起并排躺在大炕上,这时候怜香就说北地的冬日,若是男的出去野地里尿尿,得带一根棍子敲断尿出来的冰柱子,不然下面就给冻上了。若是喝醉了睡在屋外,那第二天就得用铲锹把人从地上铲起来。
红菱奇道:“那还活着吗?”
怜香道:“废话,当然早就冻死了!”
大家纷纷咋舌。
天色已晚,苏铭玥望望窗外,其实窗门紧闭,她望不到什么。
怜香知道她在望什么,安慰道:“她第一天去军中,上峰下属都要认识认识,可能还有同僚拉去喝酒,你且稍安勿躁。”
“她让我在她脸上下点功夫,别那么招眼。可是总不能日日里出去逮着面具,那种易容之术只能用在一时,便是那两撇小胡子都很花费时间,天长日久的难免懈怠了。她顶着那张脸出门,只别让人瞧出端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