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1 / 2)
琴盖被合上,细微的粉尘伴随着一声闷响在空气里短暂跳跃。秦可起身,贝贝从琴凳下跑出来。我们去看鳄鱼,秦可说,先出了房间。贝贝没动,转头对顾北清摇尾巴,像是在催他。
鳄鱼养在花园深处的湿地,周边围了几圈铁丝网。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尼罗鳄。即使秦可从低台的饲料桶里丢了块肉进去,也没什么反应,是一只挺懒的尼罗鳄。
秦可上下拍了拍手,觉得有点无聊:“可能是它太老了,毕竟也养了八/九年了。”
“哦?你小时候这么喜欢鳄鱼?”
那倒没有,秦可对爬行动物的兴趣不大,喜欢爬行类猛禽的是他堂哥,秦博森的儿子秦晋。
他摇头:“本来是秦晋的生日礼物,没能带走,就一直在这养着了。”
不知从哪找了根长木棍,秦可自上而下地伸进网里逗张嘴打瞌睡的鳄鱼,告诉顾北清这只鳄鱼的名字就叫小晋。
“说来也好笑,秦晋不是带不走它吗?左右只小心翼翼地养了一只,没磕没碰没伤痕,秦若菲就想把它杀了做包。”
小晋极慢地张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很安逸地在晒太阳。
逗不动,秦可啧了声,现出点不耐烦。光圈打在他发旋,把难得外露的少年气渲染得更鲜活。顾北清想试上面的温度,烫吗,还是暖。
“秦晋拦着不让?”
“他拦着没用,是我不舍得。秦晋这么喜欢这只东西,住在这里的时候恨不得一天来看一百遍。他姑姑要是弄没了,秦晋顶多难过一个星期。我不让杀,就让他在这里活着,他看也看不到,摸也摸不着,你说好不好玩?”
秦可终于激怒网里的小晋,木棍一头被咬住,另一头被顺势丢进网里。在空心木棍被嚼碎的脆响里,秦可一派天真地望着顾北清。
原来是暖的,但是烫手心。顾北清翻转手挑起顶上的几缕,盯着它们从指间滑开。
实在太软了。
怪异的摸法。秦可偏过头,食指和拇指随即扣在了他的下巴上,很柔地用力。顾北清回答了,他说当然好玩,你开心最重要。
力指向顾北清所站的高地。秦可本来就没有反抗的意思,回答又意料之中的好,他顺从自己的心意,也顺从顾北清的。
于是他便落进一双炽热且专注的眼中,只有他,只装得下他。眼角下弯,薄唇勾起。明明是极其柔和的神态,危机感却爬上了秦可的大脑。
他看起来想要把我吃掉。
下巴上的手抽走,伸展开,搭上了瘦削的平肩。顾北清像在取笑他,又像在撒娇:“可可怎么不看我?”
秦可不知道自己脸颊上爬了两抹粉红,他搓了搓脸,嚣张的小霸王火焰灭得又快又干净,语速极快地嘟哝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顾北清的手收紧了点,近乎吻上人隐在头发后的耳廓,果不其然地看见血色烧到了耳后那片柔嫩的肌肤。
秦可不愿说了,似乎要挣开。顾北清先一步收回手,让他走在前面,看着随着步伐晃动的发旋犹自笑了。
撩得有点狠了,两人之间落下了一大段距离。顾北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郁结散开,抬头看天都蓝了几分。
花岗石上的按键被戳得啪啪作响,电梯门开了又合。镜面里的少年盯着自己因情态而陌生的脸,直至红晕褪去,在渐进的脚步声里变成一副镇定的熟悉面孔。
电梯停在三楼。秦可的房间在走廊中间,经过不设门的陈列室时,顾北清瞥到占了一面墙的奖杯,每一个都被玻璃隔开,锃光瓦亮。大大小小的奖牌挂满了另一面墙。
停了。秦可开门,摸过遥控器开窗帘。
光霎时溢满这个大得过分的房间。沙发、圆桌、床、矮柜,像酒店的标准间,如果没有墙上挂着的照片。
无声的少年成长史展开。原来秦可是这样长大的,在他错过的很多年里。
长高,婴儿肥消去,然后五官轮廓显出来,浮出一个美少年。
小小一团时笑,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没长好的牙齿全都大方地露给人看。
随着年龄增长,笑意日益稀少。难得笑,疏离又矜贵,与袖扣领带一样,成为了镁光灯下的装饰品。
少了点什么,顾北清一张张地看,想不出来。秦可点桌上的线香,木头的香气溢出,一缕烟消散在空气中。
福至心灵。没有眼泪,无论笑与不笑,他从来都不哭。
顾北清没有坐,靠在窗边倒带,捏扁了口袋里的烟盒。秦可从最底下的柜子里翻出几本厚且大的相册,一摞放在圆桌上。
下午三时四十五分。窗外的远山层层叠叠,萧瑟单调,从窗缝中涌进来的空气却湿润且甘甜。
“不累吗?”顾北清关上窗,隔着十厘米坐在秦可身旁。
走马观花般旁观他的十年,光鲜又夺目,顾北清却问,你不累吗?
重重标准之上的秦可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更像一个模子,某种榜样。任性与叛逆隐匿在荣光与赞美背后,在最深的地方腐烂。
顾北清把最上面的一本相册放在膝盖上,随意翻开一页:“你领着我看了这么一下午,是想让我了解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