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北风从山原上呼啸而过，吹过西北的大漠，西南的河泽，岁末的万家灯火。红彤彤的喜庆蒙了一层模糊的白影，冻伤了夜里的未眠人，以及，枝丫霜白的梨树前的未亡人。好似小年的炮仗一响，京城猛然惊醒，回过神来才发现，京城再也没什么四皇子，也没什么李家了，人们慌张地关了门，围着暖炉，就着官家的一池涟漪，吃起团圆饭，好像也就这样了。

城南的世子府也挂了两个火红的灯笼，对联换了新的，下人们从王管事那里领了银两年货，心里各自欢喜，途经书房时却轻手轻脚起来，堪堪把自己脸上的笑压下去，诚惶诚恐地快步走过。

彩儿端了个食盒，里面装着些果饼糕点，看着逃命似逃走的下人，摇了摇头心下叹气。她几步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半晌里面传来个嘶哑的声音：“进来。”

书房的位置采光很好，平日里只要开了窗，便都是亮堂堂的，这会也是。但彩儿却蹙了蹙眉，她从外头进来，直被里面的阴寒冻了个哆嗦。书房里竟然没烧地龙也没个炭盆。

彩儿气恼道：“他们这都是怎么办事的，我这就去叫人来把地龙烧上。”

刘书洲眼睛没离开书，闻言只是轻声说：“不用，是我不让烧的。”

彩儿急道：“这可怎么使得！冻着了怎么是好？”

刘书洲却没再说话，彩儿只好先把食盒放下，却发现她晨间送来的膳食，似没被人动过。彩儿有些心疼地看了看世子，世子似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那双眼睛爬满了血丝，红彤彤的，难掩疲惫。

刘书洲说：“你放着就好，先下去吧。”

彩儿还想说什么，刘书洲已经轻轻翻了一页书，她只好叹气退下了。

她走出不远，就看到一个管庭扫的丫头正愁眉苦脸。她走过去细细询问，那丫头见了彩儿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说：“姐姐，这碧云阁，还要打理吗？”

彩儿闻言皱眉责道：“那是夫人的院子，你说用不用打理？”

那丫头苦着个脸：“可是上次阿青她们进去被世子赶出来了。”

彩儿遥遥地看了眼书房，轻声说：“世子不会了，你们去吧，尽心一点。”

那人还想说什么，但看彩儿的脸色到底没说出口，不过得了彩儿的保证，心里倒是踏实了点。

彩儿看着丫头战战兢兢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难过。那个夫人，还会回来吗？

李家被判了抄家流放，那个夫人，跪在雪地里求了世子一夜，求他救救自己的父母。但世子不肯，世子不肯，她就这么跪着，雪落在她头上，身上，她也不在意。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她晕过去了，彩儿当时吓了一跳，赶紧跑去找世子，她知道，世子对她不是没感情的。

人是救过来了，却不如没救过来的好，他们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夫人已经有了身孕，孩子，没保住。

那天晚上夫人像疯了一样嘶嚎痛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大家都以为她还会再闹腾，没想到她却自己缓了过来，安安静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让人心惊。

她该吃吃，该睡睡，躺累了就起来看看书，那天天气挺好，她开了窗透气，看到窗外的梨树抽了新芽，还赞叹了一声。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吩咐自己去准备一只信鸽。

她心有惴惴，跑去禀告了世子，那段时间，世子基本没出过书房，听说夫人要一只信鸽，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只说了句：“随她。”

她隐隐知道有什么要发生，果然没过多久，世子府来了个奇怪的客人，身材颀长剑眉星目，俊得很，却穿了一身粗布麻衣，背着一顶草帽和一把黑色的长剑。她听夫人叫他：“陆笑归。”

原来这个人是陆笑归，江湖上有名的侠客，陆大侠。那晚他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夫人连夜就跟那人走了，什么都没带走，干干净净的。也是那晚，世子去了碧云阁，在那里少见地发了火。再然后，世子就成了今天这样子，把自己锁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那个夫人，她还会回来吗？

五年后。

西北的拜加尔大沙漠刚经历了一场沙暴，人们等风沙停下，指天骂地啐骂一番，拍了拍身上和行李袋上的沙尘，又笑嘻嘻地打起招呼，相互吆喝。这是沙漠中唯一一片绿洲，莫兰城。莫兰人十分英勇剽悍，却也十分热情，街道上随处可见男人们露着结实的膀子，牵着骆驼。女人则是穿着薄薄的纱裙，露出一小节贴满花钿的细腰，走路风情婀娜。

河木是莫兰有名的商人，他长得膀大腰圆，一双圆圆的眼睛透着憨气，人们却从不因为他的长相小瞧他的精明。他一路走来，路上的人跟他打招呼，都喊他：“大当家的。”

平日里他一般都回应得很热情，但这会儿他心里有事，只是随意地摆摆手。他沿着莫兰主干道走了会，转了个弯直往一家酒楼去了。他显然是熟客，看店的小二见了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指了指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