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梦（2 / 2）
可这份爱包了层政治的皮子，便成了悲剧。
不过这些事情二皇子丝毫不知情，而太子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极力隐瞒着自己的弟弟。
前来护送二皇子的是皇后的哥哥，护国大将军徐守山。
徐守山生得四大五粗，胡髯虬结，俨然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然而这样一个壮汉却是蹲在二皇子面前，轻声细语：“二皇子殿下，我们该启程了。”
二皇子躲在刀客身后，瞅了瞅这个凶巴巴的舅舅，咬咬唇，飞快地跑开，留下一句话：“舅舅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半柱香的时间，二皇子吃力地抱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走来，刀客连忙上前接过包裹好减轻二皇子的负担。
二皇子拍拍刀客的手，示意他打开包裹，刀客依言。
包裹中是一把样式简单的黑刀，没有丝毫花纹装饰，隐隐流光游走于刀身上，没有丝毫刀势渗出，内敛至极，刀柄端刻着两个字，刀客不识字，想来应该是黑刀的名字。
一旁的徐守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那是罕见的黑磨石所锻造的武器，价值连城，千金难求，就连徐守山也只见过两把。
而如此珍贵的武器却被二皇子随随便便拿出来送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送给你。”二皇子煞有其事地拍拍刀身，把包裹往刀客怀里一塞，一本正经道，“不许弄丢，这是我请启叔叔给你造的。”
徐守山眼睛瞪得更大了。
东方启，百工门锻刀祖师！
“好了，我要走了。你也要跟着你师父离开了。”二皇子表情有些纠结，见刀客神情郁郁，倒是自己先安慰上了，“不要担心呀，我会好好的。”
“还会再见的！”
二皇子笑得开怀，刀客默默应下，两人就此分别，一人前往风起云涌的皇城，一人则踏入生死难测的江湖。
二皇子不知道，在皇宫中等待他的是怎样的噩梦。
-
徐皇后疯了。
一位又一位女子被嫁入宫中，一个又一个皇子出生，最受皇帝宠爱的三皇子也日渐成长，其势隐隐有压过太子一头的迹象。而太子却被派出皇宫处理江南事务，另一个孩子远在南越。
在种种事情下，徐皇后无法按捺自己的胡思乱想，最终步入疯癫。
她近乎疯魔般地逼迫太子，恳求皇帝，迫切期望他能够重新得到皇帝的宠爱，能够重新回到皇宫。
另一个孩子也不例外，她在二皇子回宫后便以同样的方式逼迫其加倍努力，甚至不惜以重刑逼迫。
二皇子苦不堪言。
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昏暗无光的夜晚，二皇子潜逃出宫。
他很顺利地出了皇城，到达都城外的重鸣山，准备在山中歇息一晚。
一个孩子，又是一名皇子，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偷逃出宫？
皇宫内，徐皇后命人将皇城的门重新关上。
都城城墙上，守卫首领看着二皇子飞奔离开的身影。
江南太子行宫内，太子收到了都城守卫的传书，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一小队影卫接了太子的命令，如鬼魅般于二皇子身边如影随形。
-
二皇子在雪地里艰难行走着，刺骨寒风刮着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脸，身上的狐裘被大风吹起，引入一大股寒风。二皇子打了个寒颤，簌簌发抖着裹紧了狐裘，将背上的包袱系得紧了些。
此时已是深夜，二皇子又累又饿，心中逐渐升起后悔之意，即将昏睡时又猛然想起皇宫中的事，心下一激灵，更坚定了逃跑的心思。
天无绝人之路，二皇子眼睛一亮。不远处一座破庙正立在寒风雪地中，似乎是一个可以暂作休息的地方。
二皇子跑进破庙，被满室灰尘刺激得咳嗽起来，他也没当回事，拍拍地上的干草，一屁股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仍然没有好转。
二皇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地上咳出的血迹，伸手在包袱里翻找出一只青白色的小玉瓶，开了瓶口将里面的药丸倒出，给自己塞了一颗。
咳嗽声渐渐平息。
二皇子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赶紧把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放到一边。
狐裘已经被雪打湿，又冷又重，再披着定会生病。
“唉。”二皇子托着腮，看看庙外的风雪，颇感无趣。
二皇子正发着呆，破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带进来一股风雪，刺得二皇子的皮肤隐隐发痛。
几枚雪花顺着来人的步伐飘进来，落在地面隐去身影。
来人很快关上门，风雪被阻隔在门外，破庙内温暖了些许。
“阿乌哥哥？”二皇子看清了来人的样貌，一脸讶异地喊出声。
刀客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儿时玩伴，面上的惊讶一时没收住。
二皇子像是发现什么不对劲，惊叫起来：“阿乌哥哥，你怎么哭了？”
刀客浑身狼狈，黑衣衣角有着斑驳血迹，一头黑发本就杂乱，沾染了风霜后更显凌乱，眼睛红肿，似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刀客走到二皇子身边坐下，把干草往二人附近拢了拢。他没打算隐瞒，很快便回答道：“师父……死了。”
刀客神色黯然，悲伤的情态下隐藏着孤立无助之下的茫然与无措。
二皇子一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刀客摇摇头，伸手往二皇子头上揉了揉，音色低哑，“师父是被仇家所杀，我逃出来后不知道去哪，便想着来找你。”
二皇子一怔，笑了起来。
刀客看着这位幼年时的朋友，心中突生一股古怪。
他觉得二皇子有些陌生。
虽然笑容一如既往的令人舒心，可二皇子的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奇怪的气势，细看时又好似并不存在。
刀客没想太多，兴许是许久未见的缘故吧。
“休息一下，我守夜。”刀客脱离思绪，见二皇子不住地打哈欠，劝了一声。
二皇子却是摇头拒绝了：“不行，不能睡。”
二皇子态度坚决，刀客也不好再试图扭转他的想法，只能把干草堆得更多了些，让两人四周暖和点。
漫漫长夜之中，大风呼啸，飞雪满天，刀客与二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更准确的说，是二皇子缠着刀客说话。
他似乎很害怕入睡，就连眼皮上下开始打架也硬撑着不休息，看得刀客无奈地直摇头。
隐藏在暗处的护卫正注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忽觉背后一股冷意袭来，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一支箭破风而来，穿破自己的胸膛。
他倒下后不久，身边又多了几具尚存温热的尸体。
二皇子打了个激灵，眸色转深。
刀客猛然抽出腰间长刀，将二皇子护在身后，双眸紧盯着关闭的大门。
庙门被人踹开，木门撞在墙上，簌簌的灰尘直往下掉。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呼喊着闯进破庙，将两人包围，手中兵器无一例外对准二人。
刀客将二皇子又往身后扯了扯，刀锋指向为首的士兵，满目冷意：“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士兵并未回答，做了个手势，将二人包围着的士兵顿时将武器又往前送了几寸。
二皇子打量着士兵的装束，视线落及士兵腰间的木牌，心中一惊，只觉浑身苍凉。
那是仅次于皇城禁卫的千影卫，通常都为太子所用。但前不久，千影卫的掌控权被赐予了三皇子萧烨。
“这句话你该问问你身后的人。”
一声讥笑传来，为首的士兵侧过身，恭敬地行礼，让身后的少年缓步走来。
“萧烨，你怎么能出宫？”二皇子脸色变得阴沉。
萧烨闻言，眉目染上笑意，偏头对身边的士兵道：“你给他说说。”
士兵依言，垂眸道：“三皇子殿下发觉二皇子深夜潜逃出宫，自请前去带回二皇子。”
“可是，我的皇兄在逃亡途中不慎被贼人所害。”萧烨勾起嘴角，笑得愈发开怀，但语气却是满满的惋惜。
刀客动怒，尖锐的刀啸顿起，掠出一道长弧，将身前的士兵一并击退。
刀法狠厉，将士兵击退大半，二皇子在一旁已拿起木琴，以琴音为其助阵。
两人几乎就要冲出包围。
萧烨敛了笑，狠狠一挥手，一名灰袍人在黑暗中显现身形，几步之间就已来到刀客身前，挡住了刀客的攻势。
灰袍人只将手往前一抓，便止住了黑刀。刀客浑然不觉，手上使劲，想要冲破灰袍人的束缚，然而灰袍人纹丝不动，黑刀一时间无法向前。
二皇子却是瞳孔紧缩，将琴弦拨动得更快，庞大的琴势向灰袍人涌去，令灰袍人不得不松了手。
二皇子闪身落到刀客身边，警惕地盯着灰袍人。
能吞食武脉的“毒龙爪”！
灰袍人不耐地皱眉，双手勾成爪状向刀客扑去。二皇子正待上前，却被萧烨挡住前路。
灰袍人招招狠辣，几息之间刀客已落了下风。二皇子看得焦急，顾不上太多，将琴身翻转向灰袍人掷去，击开灰袍人。
灰袍人吃痛，已成爪状的双手聚气，转而攻向二皇子，同时周围士兵也一并向二皇子刺去。
二皇子无路可退，只得闭上眼，静待疼痛的到来，却听一声闷哼，刀客挡在了他身前，脖颈正被灰袍人抓在手中。
眼见灰袍人的手上隐隐透出黑气，二皇子抬脚往前一踹，踢开灰袍人，接住刀客软下的身子，再从身上扯下几枚珠子，化作暗器，将周围几人击开，顺势从包围中突破。
萧烨原本势在必得的神色渐渐冷下，做了个手势，士兵们得令，鱼贯而出。
紧接着无数火把投来，刀客拼着一口气将朝二人飞来的火把击开，但有更多的火把落在干草堆上，逐渐燃成熊熊大火。
刀客一把抓过地上的狐裘，将其披在二皇子身上，忍着喉间剧痛逼出几个字：“你先走。”
早已湿透的狐裘披在二皇子身上，抵挡了部分将要蔓延至他身上的火势。二皇子抓着狐裘的领子，“呸”了一声：“闭嘴，你这个伤员。轮不到你来断后。”
说话间，烟雾进了二皇子的喉咙，激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此时刀客的喉咙已经痛到无法再度发声，可二皇子又是一副执意不走的模样，刀客只能趁其不备，击晕了二皇子。
二皇子此刻有满腹脏话想骂出来，可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二皇子模模糊糊地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能够摆平这件事的人。
-
二皇子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于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视线一转，见到了正在一旁忙碌的人。
青年有所感应地转头，见二皇子撑着身体坐着看他，温和一笑：“你醒了。不用担心，这里是惊澜药庄。”
“锦书将你和你的朋友送来我这里。”
二皇子想询问刀客的情况，一张口发现喉间火辣辣的疼。
“你身体无大碍，只是吸了太多毒雾，需要修养几天才可以开口说话。”青年没有停下手中捣药的动作，继续说着，“不过你那位使刀的朋友情况不太好。”
皇帝很快派来士兵将二皇子接回皇宫，二皇子直至临走前也没能见到刀客。
刀客受了“毒龙爪”的攻击，嗓子已经被完全毁掉，而且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程度不一的伤口，如今仍在昏迷之中。
这是后来二皇子在都城的停云楼据点修习琴法时从师妹程容的口中得知的。
程容刚从惊澜药庄出师归来，尚对自家师兄的往事不甚了解，便只询问了一句对方日后的打算。
当时二皇子的回答，程容仍然记得。
“从今往后，皇子萧景瑜不存于世，只有琴师徐子真。而萧烨只会被平民百姓拉下皇位。”琴师闻言，扯起嘴角，将手上的纸条卷起，塞入一旁静候的白鸽携带的竹筒中。
那时的琴师已经将所有的锋芒尽数收敛，只有那句答话流露出的森然似乎还能窥得往日的骄傲。
“这是给师父的？”程容平复心情，看向白鸽。
琴师应了一声。
-
自此以后十年，风雨飘摇，两人再没相见。
二皇子收起了所有的心思，安安分分地修习琴法，不再踏出都城一步。
刀客伤好后离开了惊澜药庄，云游四方，追寻杀害师父的仇家。
半年后，太子迎娶太子妃。
一年后，太子与太子妃在皇家围猎中不幸遇险。皇帝立二皇子为太子，封号“荣光”。
第二年，三皇子萧烨率领皇城禁卫与蛟龙军进攻皇城，弑父夺位。荣光太子萧景瑜被封“贤王”，保留太子封号。
三年后，萧烨正式登基。
荣光太子重病不治，薨。
琴师早已从停云楼消息网中得知萧烨的计划，准备借助假死瞒人耳目，却听闻萧烨恨江湖散家入骨，已下令围剿江湖散家。
散家之中，萧烨点名刀祖一脉。
为了保护幼时的好友，琴师在假死时故意露出破绽，让萧烨心生怀疑，疲于追捕自己而无暇顾及围剿散家一事。
荣光太子离世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也传到了刀客耳中。
刀客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孤身潜入皇宫，暗杀皇帝。他拼尽全力将萧烨的一只眼剜下，因孤掌难鸣只能先逃出皇宫。
刀客在皇城禁卫的追捕下遍体鳞伤，近乎奄奄一息，所幸遇上了前来查看情况的四皇子。四皇子无意于皇权争夺，正好对萧烨并无好感，顺势将刀客救起。
第二日，追捕刺客的通缉令贴满大街小巷，然而刀客刺杀之时并未露出面容，此事无疾而终。
刀客的刺杀为琴师躲避萧烨的追踪提供了良好的机会，而琴师未死一事也扰动着萧烨心绪，让其无法真正对江湖散家展开围剿。
两人虽许久未见，但仍互相牵挂，羁绊渐深。
-
登基大典延迟了一月，举行宴会时，失踪已久的剑圣闯入，以雷霆破万钧之势突破重重包围，金鳞剑气全盛，剑尖直指皇帝心口，质问其良善与情谊，引得全国百姓内心掀起轩然大波。
以剑圣大闹宴席为源，长达十年的计划就此拉开序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