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颗栗子（2 / 2）
门外值守的警察晚上换了个人，对于甘栗的来到似乎并不惊讶，反而熟悉地点头示意，甘栗从牛仔裤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塞到值班警卫的手里，对方立刻藏进了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并微微一笑，拿起地上的水杯，离开了病房。
甘栗缓缓推门，被毒瘾困住的纪林林衣着凌乱地倒在病床上。
甘栗转身将病房反锁，语气并不客气：“你怎么这么没用？”
纪林林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行尸走肉一般在自己的身边驻上壁垒。
“如果纪杰看到了你现在这副模样也会失望吧。”甘栗提起声音，像在故意激怒她。
纪林林听到纪杰的名字终于有了些反应，眼睛眨着眨着就挤出了眼泪。
“你已经回不了头了，沈珺珺上午已经向警察指认了你，紧接着，你会在冰冷的铁窗中度过余生，恶臭、寒冷、孤独、谩骂会伴随你的下半生，最终你会在某个黑夜，渐渐失去意识，你的灵魂会脱离躯壳，你会呆呆地在那狭窄的空间看着自己恶心发臭的身体，连你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第二天，狱警把你粗鲁地拖走，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你没有家人，任凭自己的身体在潮湿黑暗的泥土里一点点腐烂，而你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你现在一样，因为，你的灵魂将永远困在监狱那狭窄的角落，永不超生。”
甘栗冷冷地看着纪林林凹陷的双颊，她原本觉得，失去了纪杰自己早已没有留恋，但甘栗的话还是让她感到害怕，她似乎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蝼蚁啃食，自己的灵魂被巨大的铁链困住，再也看不见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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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林林想起纪杰死前，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神还有光，他笑着说：“我去见你妈妈了。”
纪林林猛地回过神，看到眼前的一切，也哭了，她拼命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纪杰的眼神变得温良，渐渐流出澄净的泪水。
“是我对不起，我错了，这结局是我自己造成的，林林，你答应我，摆脱这一切，继续上学、谈恋爱、有个幸福的家，不要成为我这样，你要记得，我最爱你。”
纪林林连一句“我爱你”还没有说出口，纪杰便失去了意识。
直到最后，纪林林都没有分清，他口中一遍一遍重复呢喃的“我爱你”，究竟是出于一位父亲，还是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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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林林挣扎着坐起，把红发捋到耳后，满脸祈求地抓住甘栗的衣角：“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甘栗，一切因你而起，也只有你能结束这一切，你是不是来帮我的？”
甘栗用力甩开纪林林的手，眼神阴冷无法靠近：“你搞错了吧？是我开始的吗？你做这一切的时候是我逼的吗？是我让警察抓你的吗？”
纪林林的身体不自觉地发抖，她战战兢兢地从床上站起，还没站稳，便忽地跪在了甘栗面前，膝盖与地板磕碰的清脆响声很快被她的哭诉所掩盖。
“甘栗，不是你，是我！都是我做错了，我信错了人，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我们曾经那么要好，我好想回到那个时候，你帮我好不好？我会戒毒，我自己赚钱，我会把我赚的钱都给你！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会去做……只要你帮我这一次！”
纪林林的声音细小如丝，却扎得甘栗耳朵生疼。
甘栗抓住纪林林的胳膊，轻而易举地把她拽了起来，纪林林就这么依附着甘栗的身体，孱弱的双腿就这样耷拉着，撑不起自己的决心。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是我在逼你吗？我图你的钱还是图你的人啊？！当初在警察面前指认我的纪林林去哪儿了？现在跟我谈姐妹情？往我身上泼脏水的时候你全都忘了？！”甘栗松开纪林林的胳膊，她又忽地软了下去，跪在地上，不住地痛哭，瘦削的身躯颤抖，靠整容拉高的鼻梁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突兀、恐怖。
“他不帮我了，他们都不帮我了，只有你还愿意来看我，甘栗，只有你还愿意来看我……”纪林林的话语颤抖无序。
甘栗忽地蹲下，捧住纪林林的脸：“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笑话你的！你连自己现在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你不应该求我，应该去求沈珺珺，她是证人，她才是证人啊！！”
纪林林地眼神忽地亮了起来：“沈珺珺是证人……”
甘栗满意地看着纪林林如梦初醒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她起身，在病房里踱着步子。
踱着踱着，墙上的时钟终于指向了11点。
医院的探视时间终于结束了。
甘栗走到门口，从地上的背包里拿出两只手套，慢慢地略带得意地把手套带上，冷冷的月光在她的下颚勾勒出利落的弧线。
她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白色塑料袋，拎着，直直地走向纪林林。
甘栗抚着纪林林的手臂、小腿，隔着手套都能感到她的冰冷，即使现在正当盛夏。
她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瓶液体，在纪林林的眼前晃着，纪林林一看那瓶子像见到了魔鬼般地转过头去。
“当初，你就是用这个杀人的吧？”甘栗的声音阴暗瘆人，呼出的气体不断打到纪林林的耳边，光透过红药水落在甘栗左半边脸上，打下了一处红褐色的光斑，她的眼神也变得犀利玩味。
纪林林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甘栗，她浑身颤抖着，害怕甘栗会用同样的方法杀死自己。
忽地，甘栗把药水重新收到白色袋子里，她站起身，把袋子放在平日里放水果的小桌上，转头，离开了病房。
一言不发。
盛夏的风温暖地吹进病房，中和了空调的冷风，整个房间变得温热清爽，那只白色塑料袋随着风摇摆出不同的姿势，似乎正在招揽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