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颗栗子(1 / 2)
七年前。
冬夜刺骨的寒风灌进空荡荡的走廊,发出骇人的回响,除此之外任何声音都没有。
走廊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对母女。
十三岁的甘栗躺在李柳燕的腿上,看着门外的碎雪一阵一阵地吹到大门里,落在门口的地板上,湿哒哒地晕成一滩。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爸爸?”
李柳燕苍白的唇张了张,干燥开裂的沟壑又渗出血来。
“马上,马上就能见到了。”
甘栗撑大了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好久没见到爸爸,不知他会给自己带回什么好吃的呢?大草莓还是橘子果冻?或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漂亮糖果?
想着想着,甘栗渐渐撑不起自己的眼皮,终于还是睡着了。
二十分钟后。
“李柳燕!”
李柳燕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看了看腿上睡得正熟的甘栗,想了想,还是不要吵醒她了,她轻轻地把甘栗的头捧起,站了起来,又伸手拿下头顶起着毛球的红色毛帽,垫在长椅上,把甘栗的头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又脱下自己的黑色外套,慢慢地盖在甘栗身上,自己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羊毛衫,她理了理自己的不再顺滑的长发,消瘦的面庞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丽模样。
走廊尽头,身穿警服的男人静静地等着,没有催促和不耐烦,似乎看到了这对母女散发的微光。
李柳燕冻得发红的手拽着自己的衣角,寒冷让她走得僵硬而局促,却不忘摆出得体的样子。
“跟我来吧。”男人说。
李柳燕跟着男人的步伐走着,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嘴里却不自觉地数着步子。
125步,离绝望的距离不过125步。
两人停在一扇白色的大门前,李柳燕抬头看着男人,男人克制住同情,用尽量专业且冷漠的表情看着她,她彻底认命了。
“警官,能不能让我自己进去。”
男人愣住,随后点了点头。
李柳燕推开门,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两张冰冷的金属床,其中一张上躺着一个男人。
李柳燕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轻轻地转身,得体地把门关上,手却在剧烈地抖动。
男人悄悄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窥视着房间内的情况。
李柳燕双腿发软,慢慢地走近,眼泪却被泪水糊住了,看不分明。
她眨了眨眼,睫毛漏出几颗水滴,眼前的男人正是那个自己十几年来朝夕相处的男人。
“甘望水?”
李柳燕喊了一声,颤抖的声音在房间里幽幽地回荡,没有回应,可男人的脸依旧是一天前的样子啊!没有丝毫变化。
甘望水的身体僵直着,还穿着李柳燕为他亲手织的蓝色毛衣,只是胸前的破洞溢出的红色液体把一半的毛衣染成了黑色。
李柳燕的泪不停地落,手颤抖地不停地碰触着那个熟悉的身体,只是这个身体再也不是那样强壮温暖,他变得僵硬而冰冷,干掉的血渍在毛衣上结成一片又一片的硬块,连通李柳燕的心也一并结成了一块。
她大口地呼吸,收回自己的手,却不小心打在了床沿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望水,你是不是把我的灵魂一起带走了,不然我怎么会感受不到疼痛呢?
李柳燕看了看自己被撞得通红的手腕,又看了看甘徒山,想起了那天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婚姻登记处的气氛庄重而神圣。
*
“柳燕,没有婚礼仪式你怪我不?”
李柳燕红扑扑地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她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把结婚证书收在了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我怪你干嘛?你不是也没有仪式吗?”
甘望水一下就笑了出来,他是多想告诉所有人自己有多幸福啊!
李柳燕看着甘望水傻呵呵的样子,甩开了他的手。
“你笑成这样别叫人看见了笑话我们!”
甘望水瞪着眼睛又拽住了李柳燕的手。
“有什么可笑话的!你现在可是我的老婆了!”说完又傻呵呵地笑了:“走!”
李柳燕被甘望水拽着小跑了起来,及腰的长发如丝般扬起。
“去哪啊!你慢点!”
甘望水激动地喊着:“首先!我们去吃顿好的!然后!我要努力挣钱,让你漂亮的穿上婚纱!”
“你别喊了!丢死人了!”李柳燕一边笑着一边又遮住了脸:“喂!自行车不要了!”
甘望水高兴得连停在路旁的自行车都忘了,两人又笑成一团。
*
而现在,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一个形如枯槁,而另一个没了呼吸。
现在甘望水没了,谁还能证明那些幸福真真切切地存在过,似乎现在李柳燕也不能确定了。
李柳燕重重地坐在了地上,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肆痛苦。
她从裤子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小刀,缓缓打开,用力地往手腕上划。
只是最后那一刻被警察拦住了。
李柳燕一边痛哭一边拼命挣扎,和警察扭打在一起。
“妈妈?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绵绵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出,他们停下,同时回头,甘栗无助地站在了门口,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天真。
李柳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甘栗解释。
甘栗却一脸平静地走近,直到那张冰冷的床抵住了她的胸口。
甘栗回头:“妈妈,爸爸不是在这吗?”
李柳燕仓促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在心中排练着将对女儿说的话。
而甘栗却像着了魔似的,拉住甘望水的手,拼命往外拖。
“爸爸!我们回家!走啊!爸爸!走啊!……”
拉着拉着,甘栗的眼泪就出来了,她何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