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幅面孔(1 / 2)
空间是灰白色的,单调的白织灯,没有窗户也没有装饰,只有床头放着一杯水和一个插着塑料假花的玻璃花瓶,五张没有套上被单的空病床架子——这就是理奈从睡梦中醒来之后看见的全部光景。她摇了摇脑袋,擦了擦脑袋上因为做噩梦而黏上的冷汗,理奈看了一眼能容纳六人的大病房,这里仅有她一个人。
理奈现在身处的是一处地下诊所的病房,字面意义上的地下的诊所,正是她和三谷正宗好不容易离开车祸的森林后勉强找到的有人烟的地方,而从那起翻车事故中获救已经是前天发生的事情了。
那天晚上,等她扶着已经站不稳的三谷爬上了坡上的时候,也只是再次确认了一遍事实——他们之前发生车祸的那条公路消失了,确切点来说,应该是他们连人带车一起从那条公路边上消失了才对 。
一开始三谷的策略是在原地发出求救型号,他们尝试过发射信号弹、利用车里的工具套组里的卫星电话,这两个计划在过了好久还没能联系上任何人之后就放弃了。别说信号弹的回应了,在卫星电话都能没信号之后,三谷果断放弃了在原地等待。这之后理奈又提出自己出去求救,被三谷以她地理知识贫弱为由驳回,最后的结论就变成了由理奈先到高地查看有人烟的地方,然后带着三谷一起移动。
理奈还记得自己好不容易爬上了高点,看见周围一片望漆黑,似乎望不到头的林子,找了半天才勉强看到一点萤火似的忽明忽暗的路灯灯光的感受——理奈决定要将这一幕列为秋元氏本年度感动场景TOP5。
然后他们走了整整五个小时,从扶着三谷变成背着三谷又变成扶着三谷,从凌晨走到了快天亮才勉强接近了有人烟的地方,接着在离村子不到两公里的地方获救了。
说是获救也不太对。
理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们是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匿名部队收容的。那也是快天亮的时候了,为了避免嫌疑,理奈解除了变身,扶着三谷。一群黑压压的穿着防弹衣荷枪实弹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路上,似乎早有准备,把他俩团团围了起来。理奈先表示二人是遭遇车祸的路人,对方的指挥官对此并不买账。理奈又掏出三谷的证件表示三谷是厚生省的在职公务员,他们在看了厚生省安全局的证件之后仍然没有把两人放开,而是转而没收了两人身上的武器和个人物品,将他俩送到了一处位于地下的医疗中心。
理奈稍微凭借送餐的次数推算了一下,这一关就是一天半,除了把她关进来的时候和送饭的时候,理奈就再也没看过别的人了。而三谷也因为失血和伤势不同被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像是一些医护人员将他带走,乐观点思考应该是被送去救治了吧。而理奈倒是皮实,身上除了一些小外伤之外什么都没有,就被几个安保人员以荷枪实弹‘护送’到了这间不知道多久没有使用过的病房。
而现在,就在理奈的病房门外,还有两个端着武器的武装安保人员守在门外。
要逃跑倒是不难,理奈观察过这里的安保情况,除开一开始被一群人围住的情况之外,大部分情况下这里似乎都只有一两个带着武器的安保,其它都是医疗人员,她要自己跑掉还是很容易的。这个不知名的部、队将两人带进来的时候也并没有蒙住他们的眼睛,也不知道是自信还是自负,总之情况对理奈有利。
她是能跑掉,可是要带着三谷跑掉可能有点难——而且三谷正宗现在的伤势情况也不清楚,前晚虽然他还强撑着一口气,可是骨折内伤脑震荡什么的估计少不了。
关键是——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们两人应该是到了日本本土少见的没有系统监视的地方。这一点理奈十分肯定,那么这就随之产生了另一个问题……
她也可以不管三谷,就这样自己跑掉。
之前考虑到甩掉三谷他可能就这样死掉——并且三谷手里还拿着对理奈有着绝对威胁的支配者,理奈暂且压制住了自己想要逃跑的想法,但是到了这里,睡了一觉之后,她的想法变了,或许排除掉三谷自己离开才是更优的选项。
而且……三谷的态度也让人担忧,虽然说是暂且认可了她作为合格的执行官下属,但是他们两人毕竟是刚被先知系统凑在一起的搭档,互相之间完全没有更多的信任与了解——据说安全局内部本身就有很多将执行官当做消耗品猎犬来使用的家伙,被三谷出卖,他自己想办法脱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已经过了一天,想来如果这里的头头想从三谷那边套出情报的话,她早就被透地底都不剩了。
她盯着自己没被没收走的表型收信器,作为潜在犯的她被分配的型号设有内置的GPS追踪功能,只要把这玩意儿强制破坏掉,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在哪里。破坏这东西对先知系统下的普通人来说可能很难,而对有筋肉增强的她来说却并不算什么难事——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只要在这里不管三谷逃跑,再毁掉GPS,这之后只要不再往有先知系统监视的地方去,就可以获得完全的自由。
理奈穿着病服坐了起来,她摸着手下触感柔软的床单,乱糟糟的头发也没有梳理,她一条腿曲着盘在床沿,一条腿悬着晃荡,盯着门口发呆。
这里是哪里,该怎么做,这样那样的问题塞满了她的大脑。以理奈的经验来说,以前并没有听说过日本还有没被先知系统覆盖的地方,但是少部分日本人逃离了系统,在什么地方建立了自己的聚居地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或者就干脆这样偷渡到日本之外的地方——之前听过东南亚有不少还处于战乱的区域,在那边估计没有身份证明也能活下去。
……那么现在只要放倒门口的两个安保人员就可以逃出去了。
而入江京介恰恰是这个时候进入的病房。
打开病房门的入江医生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情景——黑发少女穿着病服坐在病床床沿,一条腿一晃一晃。有只蓝绿色的塑料拖鞋已经被甩的老远,而另一只拖鞋则是要掉不掉地挂在她的足尖。她懒洋洋地扫了医生一眼,表现得就像完全不在意这个陌生人似的,又回头从床头柜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她似乎对这里的环境,以及入江的出现缺乏反应,这点和他刚才探视的三谷正宗完全不同——没有反应也是反应的一种。
入江几乎是马上就察觉到了,少女似乎很习惯病房这样的地方,对一个人在陌生的封闭环境独处既不恐惧也不抗拒,这和他以前处理过的许多长期住院的病人非常相似。当然啦,有些囚犯也有类似的情况,不过考虑她的年纪,怎么想也不太可能是后者。
这么想着,他也没有搭话,在示意门口的守卫安静等候之后,入江轻手轻脚地把门在自己身后关上了。
他没有做声,只是淡定地走了过去,拿出听诊器和血压仪,又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了一册病例,紧接着从靠墙的地方抽了把折叠椅,在病床边坐下了。少女似乎意识到了他的意图,非常自发自觉地坐直了身体,伸出了一支胳膊。然而当入江医生看向少女的脸的时候,她琥珀色的眼睛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正盯着自己身后的天花板发呆。
入江也没有介意,他接过理奈的胳膊,将血压仪绑在了上面,挪着椅子往病床凑了凑。他带上了听诊仪,贴在了后者的胸口。
对方的胳膊比同龄人结实得多,能看出长期接受系统的体能训练的痕迹,入江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了,他只瞟了一眼,没有表现出特别关心的样子。
“还没有为你自我介绍。”带着眼镜的中年医生一边检查理奈的心脏情况一边开口,他脸上带着医生惯有的安抚性质的笑容,“我是入江京介,这里的监督——简单来说就是这里的头头。”
少女的心音稍微乱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规律的跳动——入江敏锐的发现对方的视线终于聚焦在了他的脸上。确切来说,对方先看了一眼他的脖子,不知道怎么的,入江猛地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寒气,这股子不妙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少女的视线回到了他的脸上。
“你好呀,医生……先生,我可以称呼你为入江医生吗?”少女的脸上从漠不关心迅速的切换到了热络的表情,她的嘴角扯出来一个能被精准界定为元气的笑容,笑意却没有映进眼里,理奈扫了一眼他别在入江胸口口袋外面的名牌,叫出了他的名字。要不是他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入江也见过她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模样,可能他也会误认为这是个性格热心的一般J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