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劫(2 / 2)
“那你截查克拉想干什么?!”
此人不光敷衍,敷衍随意之程度简直令人发指,露当场成了一只炸了毛的猫,“既不告诉我你到哪,又不让我来找你,还说没瞒着我!”
止水也不辩解,只顺着露头发自然滑落的方向,轻轻抚着她的脑袋。
露后脑勺上,美琴替她扎的团子头早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跑散了,半长的头发自然地垂落了下来,微打着卷,有几绺溜进了露和服的衣领里。
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抚着后脑勺,露微低下了头,后知后觉觉得被冰凉头发贴着的脖子有些冷,微打了个寒噤,迟钝地察觉到了微冷的难过。
她忽而地,便沉默了。
坐在止水怀里,露的侧着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离得挺近。在黎明前夕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露的眼睑低垂着,睫毛随着眼睑偶尔的眨动微颤——止水好像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皮肤苍白的孩子,居然长着这么浓密好看的睫毛。
“我,找你好久了,从午夜开始,一直找到现在。”
也许是被一路的风吹得有点头疼,露又把自己缩了缩,整个人几乎都蜷在里止水胸口,突然觉得有点累,她吸吸鼻子,小声地、低低地说,有种 孩子 委屈 可怜:“一族和村里的问题,我知道你们都不想我管,那我就不管了。可雾隐针对木叶的问题,好歹也算是被我解决的吧,就算一族的事情瞒着我不让我管,那我就连这个都不能管了吗?还有,你为什么让我找不到你啊,你就那么,那么……”
讨厌我嘛。
最后的话因为有自作多情的嫌疑,露没说出来。只扁扁嘴。觉得不说不知道,越说越委屈。
变本加厉觉得委屈。
可又有能什么能值得委屈的呢?反正谁都没求着她这么做,知道的也没来谢谢她,不知道的依旧只是不知道,而每次但凡是出了点意外,好像,还都得把止水牵扯进来。
所以最该委屈的,都还不该是她。
她永远,都在自寻烦恼、又在给他徒增烦恼。
露自顾自地喋喋不休的时候,止水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目光穿过漆黑的眼与浓稠的夜,落在隐约发着抖的女孩身上。
不经意抬头对上止水的目光时,露恍惚有某种错觉,一种在这个人面前,无论自己是嚣张跋扈也好,黯然神伤也罢,甚至就算十恶不赦,他永远都会用这样宁静而深远的目光耐心注视自己,包容她一切任性又没有道理的行为。
仿佛场地老天荒的荒唐。
所以怎么可能呢?
“……骗子。”
露低声呢喃喃,低下头重新又扎进止水怀里,借些胡乱的狠话,掩饰自己的懊丧与忽然狼狈决堤的眼泪。
“都是骗子,一群混蛋王八蛋!”
原本抚着孩子头发的手顺势落在她的脊背上,止水佯装没察觉到死要面子小女孩的眼泪,只一言不发地听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点什么的胡言乱语,偶尔在喉咙里低低地轻“嗯”着轻轻附和。
没有说话,看出露现在的沮丧,只是需要哭一场,无论是痛痛快快抑或小心翼翼是一个方面,至于其他……
怀里孩子的呼吸渐趋均匀,止水这才低垂下眼,轻轻微调下自己的手臂,让她在自己怀里能睡更安稳些。
要是一不小心没管住自己,说出什么吓跑小丫头了,上哪里再去找第二个这么古灵精怪的小东西?
隶属暗部的忍者一般不会有什么不良的睡姿,有也会被纠正过来,否则在一些任务里就是灾难本身。平常还挺能闯祸的小姑娘在止水的臂弯里微蜷着,手轻轻搭在他胸口,睡得乖巧,像只无忧无虑酣眠着的奶猫;眉心却仿佛为些说不出的忧虑浅浅地、无意识地褶着,梦里也没能解开。
说来也奇怪,再漫长再使人疲惫不开的战斗与奔波对露而言都该是家常便饭,一口气跑遍大半国境哨所也不见疲态有力气骂街的小东西,却反倒被几滴眼泪给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居然就这么一头睡过去了,昏天黑地心安理得,好像此时就算天崩地陷,也都碍不着她什么事了。
那种发自本心、赤诚而无条件的信任,有一瞬让止水觉得怀里的分量甸甸的如有万钧,压得他茫然而又惶恐,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可落在怀里毫无知觉的孩子本身又像稚嫩柔软的羔羊,在野兽的巢穴里酣睡得懵懂又安稳,完全不明白自己其实是道可口的点心,能用舌头捻开不带咀嚼的那种。
随着时间的偏移,东片的黧黑天空渐渐分出了渐变的层次,最下方泛起似鱼腹底部的柔嫩的白;在熹微晨光的里,风把浓稠的夜吹开,吹出大片顺着林间叶隙肆意倾泻而下的天光。
眼看晨曦里女孩由模糊渐渐清晰起的眉目,精神不住为某些特别的用心唾弃自己的卑鄙,行为却不受控制地被那点不该出现在眉心间的细微褶痕牵引,止水仿佛身受蛊惑身不由已,低下头。
紧抿着的颤抖嘴唇轻轻点在那点微拧的眉心上。
虔诚而惶恐,轻点过即刻便走,甚至都没来得及尝到点眉心里捎带着的半宿风露的味道。
止水知道这辈子放不下的记忆有很多,其中有一件其实说来可笑。
那时是他和露最后一次在矶抚那见面,有个我行我素地把头发削得又短又难看的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掀掉面具,冲他亮着那双用满头稻草也没法盖住的晶亮眼睛,说着“矢仓答应雾隐不会再骚扰木叶”时开心的模样。笑得是那么肆意招摇,就连水潭里明亮的星子也显得黯淡无光。
反正边境的异动其实根本也就半死不活,和她失望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他想大概连他自己没能意识到到,露在他心里的位置,是从什么时候起,凌驾于国家,亲族,理想与信念甚至于她自己本身的意志等等一切之上。
忽然有种没来由的焦灼叫他恨不能将放在心上的孩子就这么一辈子圈禁在怀里,止水却只是更加轻柔地抱着露,想就这样吧。
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