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〇(1 / 2)
次日晌午,露才晃悠悠醒转——饿醒的。
也许是饿到一定境界——昨天中午开始压根没吃东西——胃已经懒得抗议了,露懵懵懂懂地睁着眼睛,眨了眨,翻了个身坐起来,低头瞅眼滑下去的外衣,四下看看,随便扯过一边的肌襦袢穿好,再拾起那件外套披上,拉开隔壁的门:“莲,我有话……”
手一顿。
“哟,”止水抬起脸,眼角紧绷着,嘴唇却往上一挑,挑出一个教科书式的“皮笑肉不笑”,“您可总算是醒啦。”
露:“……你还没走呐。”
止水:“……”
人类悲伤到一定程度反而会笑,愤怒亦是同理。止水就笑了,大步走到露跟前两只手掐着她没多少肉的脸蛋往两边一扯,“哦,我一个影分身,守了你大半夜,见我就‘还没走呐’,有没有良心了你?”
露表情没变,就算被扯着两边的脸颊说话也仍是慢悠悠的,没心没肺出了境界,一听就知道那副皮囊里头裹着的还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恶人先告状起来半点负罪感也没有。
“那你一个影分身,脱我衣服干嘛?”
止水:“……”
每次,当他好不容易觉得,露也不容易,忍不住想多照顾她点;就必然会被那张嘴皮子残酷无情地磨掉可怜巴巴的耐心,只能用仅存的理智克制住自己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可真是……”止水一戳她的额头,反而没脾气,“服你了!”
露捂着额头,歪起脑袋跟止水大眼瞪小眼地好半晌,不知怎么,忽然就傻乎乎地“嘿嘿”地笑了出来,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止水没好气地瞪着她,总觉得但凡这姑娘笑成这幅样子必然没有好事,“你笑什么?”
露突然往前一扑,双手轻轻环住止水的脖子。
“喂你……”
止水一愣,下意识接住她。
昨天太过仓促,只来得及看她身上的伤,都没时间想别的。这会抱着露,止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三年,露好像都没怎么长高。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露反而更矮更瘦了些。
手一紧,他也不知怎么,眼前又浮现起作夜横陈在眼前触目惊心的伤。
“呐,止水。”露止住笑,轻声说,嘴唇凑到止水耳朵边,若有若无地贴着,“我,好想你们。”
刚又软下去的心脏猝不及防遭受如此撩拨,仿佛忽然被骤然悬空,硬生生地停跳了那么一会。止水屏着气,低垂的视线不免落在露没全扯好的衣领上——女孩浑身上下仿佛就没有一块好端端的骨肉,连锁骨上都盘踞着一道浅白色的伤疤,一路蜿蜒没入纯白的肌襦袢。
止水狼狈地别开目光,像又一次被灼痛了眼。口腔钝钝地弥漫起一股苦涩的咸腥,他才发觉自己不小心咬破了一点舌尖,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昨夜女孩眼角的味道。
苦涩的、柔软的味道。
心跳如鼓。
“所以嘿嘿,”露没发现止水的异样,以为有些人心跳加速只是想打人,趴在他怀里讨好地笑着,“别告诉爸妈还有哥哥我受伤的事呗,我这不是……”
止水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接过话茬,“哦,挺好的?”
露:“……”
完蛋,这回,好像真生气了?
这下可怎么好?
露皱起眉头,苦恼地挠了挠头,根本不知道搂着她的少年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目光从她的眉眼上挪开。
止水沉默着,无奈叹了口气,托着女孩的膝弯把她抱起来——反正从6岁到9岁,她似乎一直都这么轻飘飘的,抱起来也不费力。
“你……本来打算怎么办?”
露一愣,也没问昨天止水是怎么帮自己善后的,心不在焉地回答说:“哦,随便给男的编个幻术,之后再慢慢算账;至于另外一个女人……失足也好怎么样也好,死了就行。”
听上去倒是有条有理,但实际上昨天晚上似乎就光顾着发抖,可能还是是因为身体,真的还没长大吧。
露有点丢脸地承认,虽然眼泪屁用没有,可哭出来以后,确实,轻松了很多。
话说回来……
坐在止水臂弯里,露伸手在自己和止水额头上分别压了压,鼓起一边的腮帮子,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嗳,你多高啊。”
止水一想,“唔……今年年中体检的时候好像是175还176来着的,半年可能又长了点?”
一顿,他这才注意到女孩大大眼里实质化的幽怨:“怎么了?”
“……三年前呢?”
“152?还是155?不太记得。”
露:“……”
止水终于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努力憋着溢到嗓眼里的笑,“你,多少?”
“……124。”
止水心算3秒:“嗯……长了也有15公分,一年5公分,挺好的。”
露磨磨满嘴白森森的牙。
“哎哎哎,”止水警惕,“我可没笑,不许咬人啊。”
露:“谁要咬人?我又不是狗。”
“那三年前谁咬我谁知道。”
“都三年了,你记点别的行不行?”
“我该记点什么?有人偷偷摸摸用影分身换本体不知去雾隐村干嘛?或者连累我的任务失败?”
“去就去了谁能拿我怎么样,还有怎么连你任务失败都要赖我!”
“不赖你赖谁?要不是你……”
“哎,哎哎哎——”
莫名其妙被一个幻术困了大半天,还被抢走主卧,不敢怒不敢言的怂莲认命地委屈在隔壁房间;光这样倒也罢,才只有中午,就活生生被这两位活祖宗你一句我一句嗡嗡得头疼。
莲忍无可忍,费力从被窝里坐起出声,把糊成一坨的头发往后头一撩。
“两位,当着单身人士的面打情骂俏,那是相当不道德的;再把单身人士吵醒那就是灭绝人性了。要秀请到外面秀可以吗?我想睡觉!”
止水不知怎么,忽然把嘴闭成了个河蚌,露却恰好被这个好死不死往枪口上撞的人妖提醒,想起什么,“哦,你在正好,昨天你什么意思?”
莲:“……”
现在装死来得及吗?
“那种熏香,一般的抗药性没用,估计就是特质的,”露说,脸上没什么表情,“既然是针对忍者,看你们熟门熟路胆也挺肥不担心弄死金主估计也不是第一次,就算看我是小孩不敢过量,不至于连用量也控制不好吧?你做了什么,为什么?”
莲皱眉,有些不耐烦把同一个答案又重复一遍,“因为你太招眼了,想要在吉原这里待下去……”
“谁说我要在这里呆很久了?”
莲:“……哈?”
露叹了口气,揉揉眉心简直头痛,“我伤养好就走,最多大半个月,没那多时间陪你们玩。”
莲:“……你没说啊!”
露:“你也没问啊。”
于是两个既缺乏口头交流,脑电波又不在同一频道上的人大眼瞪小眼,纷纷觉得对方是在无理取闹。
止水心里简直就是个特大写的“服气”,“你到底是怎么在这里待下来的?”
“啊……”露仿佛也觉得头大,也有可能是有点低血糖,反正脖子是已经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了,便侧着脸懒洋洋地枕在止水肩膀上,拇指揉着太阳穴,“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
若干天前。
同时陷入震惊与不敢置信地两个人继而不约而同地从对方脸上看出不加掩饰的嫌弃。
“……你能下去了没?”莲皱着眉头打开搁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嫌弃地看着湿漉漉的地毯以及自己的衣服,从抽屉里摸出一管药膏塞进她手里,“好端端的小姑娘,打打杀杀弄一身伤干嘛?不嫌脏。”
露冷笑,接过药膏没接话茬,起身大步走到隔壁房间——摘下了面具的那一刻她仿佛便绷紧了脸,再不是那个想到什么都会往外冒的话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