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豆（2 / 2）
坐下之后，肚子真的不疼了。
这个实验室是她们班上实验课的那一个。她记得有一次来这里，看到桌子上写着一段文字，是她很喜欢的一个中篇小说里面的几句诗。还有一次来这里，她和郑人君子分到一组做纸带打孔的实验。郑人君子自己飞速做完之后说，你自己玩吧。
她战战兢兢，完全不知道如何做起。坐在物理满分的学霸旁边，她体会到身为学渣被无视的无助。她看着周围，章洲和成绮非常配合，他们有说有笑。就连陈行简也大大咧咧地凑到那里玩着。她很难过，摸摸纸带，什么也没做。
她在考场上短暂地想了想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把卷子答完了。生物考试出奇得顺利，成绩也过了八十分。
但是再看其它的科目。她叹了口气。
物理题目还是那么让人头疼。老师把试卷讲完了，她还是有很多的题目不会，有的地方怎么也搞不明白。大上课铃了，她听到大家欢欢喜喜地回到座位上，觉得心里很郁闷很堵。她感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抬起头，是一张颇为陌生的面孔。两人都把眼睛移开了。
正做着作业，何老师点点她的桌子，她跟着何老师来到办公室。成绩退步了。理科依旧毫无起色。何老师说，是不是学不动了？这句话她觉得委屈和气愤，简直是质疑了她的智商。走出办公室，她不想回教室，就在走廊里游荡。到楼间的连廊上站着。看到有老师，她跑下教学楼，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想起综合楼的天台。还好，天台上没有人，乌漆墨黑的，整个校园也黑黝黝的，只有路灯和操场点着灯。她一个人看着指示灯悠悠的光在泪水中波光粼粼，等眼泪渐渐流干，等手表指针指向下课时间。她围着天台一步一步走，哼着一首曲子，好想好想弹琴。
她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下课了。凡莹说，黄苏刚刚过来让你去办公室。疏可点点头。凡莹看出来她的泪痕，说，何老师说你了？
一旦有人关心，她就觉得眼泪要流出来。凡莹轻轻抱抱她，说，没关系没关系，疏可你这么棒，你文科好啊，你文字多好啊，你不要因为理科不好就难过。——其实疏可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直接定义自己理科不好。她初中的时候，理科的弱势并没有那么明显，只是成绩平平但总分依旧很高啊——凡莹给她擦了擦眼泪说，可可别难过。快去找黄苏吧。
黄苏在和窦秋雨谈话。见她来，黄苏说，把答题卡发下去吧。还有周记本。窦秋雨说，哎，我帮你吧。他抱起周记本。疏可跟在他后面，在试卷里找自己的。
窦秋雨说话了。“别翻了，发下来不久看到了吗。”
疏可小声说：“我看看作文几分。”
“肯定比我高。我拼了老命写的也就是个及格分。”
“你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黄苏说我写得太高深，阅卷老师没看懂。”
窦秋雨来到A9班，受到郑人君子等人的热烈欢迎。“你又考了年级第一！”郑人君子喊道。
窦秋雨憨厚地一笑。摆摆手就走了。疏可一边发答题卡，期待着下一个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又怕看到自己的名字。她的客观题错了那么多，不知道第二卷能不能特别出色。她看到一个名字，陈垠，她走到后排，来到陈垠面前。陈行简在旁边专心吃豆子，陈垠注意到她，伸出手来接。她很想和新同学打个招呼，但又没法主动。倒是陈垠看着她把答题纸轻轻放下，突然把陈行简手里的怪味豆拿出一颗向上一扔用嘴巴去接。陈行简哈哈大笑，两个人一起闹起来。疏可也忍不住笑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成绮已经等候多时了。“疏可疏可！”她激动地拍拍她的桌子喊道：“你作文好高啊！！！”
她心里一喜，自己的作文评分赫然写着“56”分。郑人君子循声而来，哇，作文大神啊。同学们一起祝贺她，她被包围在艳羡之中时，突然明白，滑铁卢的时候也会有一朵玫瑰绽放的。
第二天上课，黄苏发下来新印好的作文范文。黄苏分析完作文之后说，我们下面来欣赏一下方疏可的作文吧。疏可起来读一读？到讲台上来吧。
教室里安安静静地听着疏可的声音。这次题目是写亲情。疏可写的是父亲在客厅里给自己砸核桃的声音和母亲早起给自己包饺子的声音。教室里很安静。有人说，我好像听到了砸核桃的噼噼啪啪和早上母亲比自己起得还早做饭切菜的声音。
黄苏笑着说，这就是这篇作文最棒的地方。方疏可把声音和心理刻画得很好，以小见大，切入独特。你们有想过从声音的角度来写吗？大家还可以想一想，自己有哪些声音值得回味？有人说，叫卖糖葫芦的声音。有人说，最喜欢的音乐响起的时候。有人说，妈妈喊自己吃饭的时候。有人说，住校的晚上家里来电话的时候。
在大家发言的时候，疏可想，自己其实，嗯，写的时候没觉得多好，没多么动情。所谓情感只是夸张比喻和极尽描摹之后的表象。但是被黄苏分析得好像变好了呢。
尽管考试最后以一个比较光辉的作文分析课之后彻底结束，疏可依旧忘不了昨晚拿着成绩回家的时候，母亲的无奈愤怒让自己不敢走出房间。在流泪中，她觉得自己的高中时代的开端，不知不觉被无法拯救的理科成绩蒙上一层阴霾。尽管每天都基本快乐地过完，但一上数理化，自己就提不起精神，开心不起来。母亲在外面数落自己，自己在屋子里默默哭泣，不想反驳也不想争辩。她打开自己喜欢的音乐听，借此盖住母亲的声音。直到父亲说，行了，别说了。说也没用。母亲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传出。
说来神奇。在大家都回忆家里温馨的声音的时候，自己却在回想母亲的怒骂。她突然想起陈垠和陈行简吃的怪味豆。生活也像个怪味豆。可是谁能把它轻轻抛起，准确接住，并自在品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