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目鱼(1 / 2)
江水悠悠, 滚滚而逝,河道旁边的官道之上,两个打马的人慢悠悠前行着, 后面跟了几辆马车。
最前面那个赶车的人驱着两匹红毛良驹, 嘴里叼着一根枯草,时不时看前面两人一眼, 再啐一口转开眼去。
“挽月, 你看这江了吗, 它名唤淇江, 我们都叫它淇水,它一路蜿蜒, 最终汇入的就是洛水呢!据说这水是甜的,不过我没喝过, 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绩握着缰绳,他身下的马似是和挽月那匹是一对, 腻歪得紧, 总是贴到一块去。
挽月神色如常,对沈绩说的话好像也不怎么感兴趣, 闻言就只是轻轻睇了一眼旁边的江水, 应道:“嗯,为何?”
沈绩神色一僵,面上有些挂不住。
挽月身体完全恢复之后,待他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之前的挽月虽然面色冷, 可还当他是小少爷,其实挺惯着他的。
后来殿下让沈绩跑挽月手底下做事,他发觉挽月对他越来越不客气,也没了以往的敬重……
“敬重,敬重个屁!我有什么好被敬重的?”沈绩想到这里,偷偷呸了自己一口。
总之,挽月就是对他冷冰冰的了,他好不容易得到了阿姐的准许,还想在弱冠之前能成亲呢,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看起来人家挽月根本就不喜欢他。
沈绩没办法,去沈绾那里求阿姐支招,结果阿姐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什么,最后敷衍他道:“讨姑娘欢心哪是什么容易的事!你这才刚开始,等你努力几年还不见成效,再来问我!”
沈绩听这意思,就是让他死皮赖脸不要顾及颜面,迎难而上了。
实际上沈绾哪里知道怎么追姑娘家?
她自己还应付不来呢。
过了几日,萧承衍便轻装出行,带着人从安郡出发赶去燕京了。
行了四五日路,众人都很是疲倦,唯有沈绩生龙活虎的。大聿的一切他都熟悉,以前没话找话时候多,挽月时常不耐烦,现在路上他能说的多了,看山说山,看水说水,虽然还是没话找话,但是偶尔挽月也有感兴趣的时候。
“淇水途径长宁关,很久之前,大齐的将军守在长宁抵御戎人,折损不少悍将。后来长宁关还是被攻破了,戎人攻城掠地,若不是有林世叔守着,你现在看到的这里,就都是戎人的疆土。”沈绩在身前划了个圈,指着这一片宁静祥和的美景道。
本以为沈绩会说出些随意编造无关紧要的话,挽月没什么心思听,可是听他张口就是长宁,霎时就被引去了目光。
大齐世代据长宁守卫疆土,而今长宁早已不在。
“戎人占领长宁之时,下令屠城,长宁守将誓死不降,在城门之上挥剑自刎,戎人将他头颅割去,倒挂在城门之上,一城百姓,和无数边关将士,都被戎人堆到了淇水河畔。”
沈绩看了看淇水,眼中的情绪不清不明:“听说血水染红了江水,顺流直下,直到燕京这里时还是殷红的。”
“不过肯定是假的,”沈绩偏头去看挽月,笑了笑,“哪能流这么远?不过阿姐告诉我长宁关的事之后,我都不敢喝淇江的水,好像在饮人血一样。”
挽月低了低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忽然低落下去。
她的娘亲也是死于战乱,哪怕功夫再好,也逃不开战争的火舌。
沈绩只是看到了淇江,突然想到了这件事,没想到让挽月听了之后反倒心情不好了。
沈绩想要说些别的让挽月开心开心,身下的马儿又春心萌动了,倏地贴近挽月的马,沈绩一时没控制好身形,惯性地向旁边一歪,好在挽月眼疾手快,急忙拉住了他的手。
就是这个空当,在马侧停滞在半空中的沈绩头顶上嗖地射过一支羽箭,锵地一声钉在了马车上,只是没穿破。
众人急忙清醒过来。
“保护殿下!”沈绩喊了一声,坐正身体,从马背上的剑鞘里抽出长剑,又有许多羽箭飞射而来,众人只好用武器挡着。
“在树上!”有人喊了一句,沈绩急忙抬头,发现官道周围,参天大树之上的确隐匿了不少身影,他一蹬腿,轻功飞身而上,一剑解决掉一个。
这时,一人多高的杂草丛中也有黑衣人涌出来,挽月当即跳下马,和那些人战成一团。
头一个马车传来低沉的声音:“多少人,对付了吗?”
夏巡拔出马车上的箭,扬手抛射出去,羽箭登时射进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那人瞪着眼睛就死了。
“属下觉得没问题,殿下不用担心——”
夏巡还没说完,一支风驰电掣的箭矢破风而来,从马车的右侧窗口处射入,又从另一个窗口/射出,破了帘子一个大洞,危及生命的箭矢几乎是在萧承衍和沈绾的面飞过。
夏巡直接变了脸色,低声骂了一句,飞身跳到马车之上,骂骂咧咧地挡住接下来的羽箭,很是挂不住面。
他才刚要打包票呢,就发生这种事!
萧承衍脸色极难看,倒不是他临阵慌乱了,而是刚才,要不是他听到外面有异动之后就将沈绾拉到自己身侧,刚才那支箭,必定伤了她!
沈绾也很是后怕,燕京就在眼前,谁也想不到会在临近城门的官道上遇刺,她原本还和殿下从马车里听着外面俩人儿别扭的调情呢!
回过神来,沈绾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而握紧她手的人手心也都是汗,力道也越来越大了,甚至有些疼。
“殿下!”沈绾喊了一声。
萧承衍偏头看她一眼,手上松了力气,却没放开,他故作无事地撩开车帘看了看,见目前为止还没有刺客冲到前面来,心里放心不少。
“你觉得是谁?”他看着外面问道。
沈绾缩了缩手,发现那手随着她逃开加深了力气,便作罢,深思片刻,才道:“燕京里谁最不想殿下入京,就是谁。”
萧承衍放下帘子,轻笑一声,嘴角有些讽刺:“那看起来可不少呢。”
外面的人为了保护马车不让刺客近身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沈绩将树上的人都干掉之后,又去收拾在暗处放冷箭的,没有了乱飞的箭矢,夏巡的负担也减少了。
他跳下马车,加入挽月的战团,过了不久,外面的砍杀之声渐渐弱下去,最后消失不见。
沈绩也跑了回来,冲到挽月面前上下狠狠打量了一番:“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夏巡将剑一收,嗤笑一声,声音满满地酸腐味:“得了吧,人挽月姑娘功夫比你强,关心谁呢?关心你自己还差不多。”
沈绩白了他一眼。
夏巡走到马车前和里面的殿下说明情况。
挽月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她挥开沈绩的手,轻声道:“我没受伤。”
沈绩松了口气,虽然挽月语气冷冰冰的,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并没多少失落,刚要说什么,突然看到挽月身后,一个本来倒地的刺客站了起来,挥刀就砍了过来。
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拔剑,沈绩推开挽月,扬脚在刺客胸前一踢,可还是晚了一步,刀尖已经刺上了沈绩的胸口,挽月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小少爷!”挽月惊呼,看到刺客倒飞而出,躺在地上再无声息,而沈绩抚着胸口,单膝跪地,仿佛失了力气,虚弱地向旁边倒去。
挽月急忙跑过去扶起他,急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沈绾听见声音急忙拉开车帘,看到沈绩躺在挽月怀里,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掀开车帘便跳了下去。
萧承衍皱紧眉头紧跟其后,然而走了几步,他顿了一下,回头吼了一声:“给我滚出来!”
韩行舟挑开车帘,从后面的马车里出来,面色难看地匆匆略过萧承衍,一边撸胳膊网袖子一边道:“都给本大夫起开点,你们是大夫吗?光喊他有什么用?”
韩行舟蹲下去,将沈绩的手腕抬起,搁在腿上把脉。
挽月想着,那个刺客是自己的疏漏,没发现背后偷袭也是她的过错,怀里的沈绩受伤都是因为她,她就满心都疼,一时忍不住,带着哭腔说对不起。
“傻挽月……你没事就好……我不疼,别哭。”沈绩唇角上扬,温柔地看着挽月,想要伸手抚去她脸上泪滴,奈何手被韩行舟抓着。
韩行舟扔给他手:“只是皮肉伤,你别一副要死了的样子行不行?”
又扒开他胸口看了看,发现伤口并不深,更不用说伤及心脉。有点疼肯定会的,但显然远没到奄奄一息的状态。
沈绾看了看愕然的挽月,拂了拂额,有些知道这小子为什么要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