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错刀(1 / 2)
凉夜如水, 余香袅袅,草木葳蕤,青石板路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韩行舟挑开头顶上压枝的藤蔓, 一边看着园中胜景一边笑道:“元毅可以啊,这园子比起锦都的也差不到哪去, 殿下终于不用再挤在那么逼仄狭小的宅子里了。”
说到这他声音一顿, 眉眼含笑, 带了些揶揄:“况且殿下身边多了那么些人, 也挤不下去了。”
萧承衍本是心事重重,听见这句话后却停住脚步, 转身看着韩行舟,眼里满是不耐烦:“你若是闲, 就去医馆帮忙,别在本王这里讨嫌!”
“闲!我真是闲的!”韩行舟眉头一纵, “医馆里那么多病人等着我医治, 我却还有闲心给某人做媚药,我不是闲的吗?”
这话不仅充满讽刺, 怎么听着怎么带了些委屈, 他为殿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结果殿下有了心上人之后,处处看他不顺眼,纯粹将他当做出气筒了。
萧承衍眉目松动,嘴角动了动, 却没说什么,继续迈步向前走着,只是满园景色也入不了眼,月色当下,他却什么闲情雅致都没有。
韩行舟跟上,这次不故意招惹他了,摸了摸鼻子随口问道:“沈姑娘呢?怎么没在殿下身侧?”
刷!
一道阴冷的死亡视线射过来。
韩行舟下意识噤声,见萧承衍重新又转头向前,脸色也严肃起来,认真问道:“莫不是殿下被沈姑娘拒绝了?”
“不行啊殿下,现在正处在非常时期,您刚收了元毅五个美人,此时正打得火热,誓言说得再真,情感再浓密,以沈姑娘的性情,也会冷静拒绝的,她并非一般女子。”
韩行舟急着将心里话说出来,甚至还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虽然驴头不对马嘴,但是这次萧承衍没有再挤兑他。
前面有个石桌,萧承衍走到旁边便坐了下去,手指搁在还带了斜阳余热的石桌上面。
“并非你想的那样。”
韩行舟一愣,跟着坐过去,眼中焦急:“那殿下为何闷闷不乐?”
手指一紧,似有难言之隐,韩行舟目不转睛地等着听他说明,却见他转过头,心有不甘地说了一句。
“本王夜夜笙歌,为何她却像没事人一样?”
声音虽然小了许多,也不像那个外传喜怒无常、暴戾乖张的殿下会说出的话,韩行舟怔了良久,便抱着肚子笑仰过去,趴伏在石桌上停不下来,恐怖的笑声将园里的鸟儿都惊飞了。
萧承衍起身便走。
“殿下等等!哈哈哈——咳咳,殿下,属下知错,小的知错。”
韩行舟追上去,面部因为笑了太久已经有些抽搐了,他以手抚面,使劲揉了揉,表情终于正常,萧承衍却已有承不住怒火的架势。
“殿下未将心思说明,沈姑娘怎么会做逾矩的事?我早说过,殿下与沈姑娘之间有着身份的鸿沟,殿下不信,此事就是最好的说明。”
韩行舟掐着下巴道:“女人嘛,尤其是像沈姑娘这样的女人,心中目标明确,却会对不可及的事物望而却步,在心思不可控制之前就掐断,以免将来有一天,会活得很难看。”
见韩行舟此次是真的替他分忧起来,萧承衍也凝眉听他分析,可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也许你说的对,可本王从未想过以身份地位胁迫她做什么。”他转过身,看着一轮月色,轻声说道。
韩行舟却眼神莫测,轻声笑了笑:“殿下如此想,又是否如此做的?”
他最了解,殿下那副别扭的性格,心中想的事和面上做的完全不同,若不是他和殿下相交这么多年,可能连他也不清楚有时候殿下只是嘴硬心软而已。
萧承衍一怔,本想义正言辞地回答他,可莫名就想起隆泉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他三番两次地试探,还有那次马车里,他做的最出格的事……
看到殿下面色越发难看,韩行舟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道:“殿下其实也不必担忧,毕竟来日方长,沈姑娘怎么看待殿下,我并不清楚,可是一个人跟在一个人身边久了,只要有心,什么都会看清的,包括殿下的好。”
这是安慰他的话,其中夹杂着多少虚无缥缈的企盼他并不知,可萧承衍却静下心,仔细思索了一番他的话。
只要有心,就什么都会看清的。
这种理解是相互的,他自问也是有心的,可他却根本不知道沈绾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如殿下直接将心思明说了吧,又不是姑娘家家,为何心思一定要让别人猜呢?”韩行舟甩了甩袖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萧承衍眸色一暗,垂下眼帘:“行舟,如果一个人心里藏着事,怎么也不想说出口,是不是代表她永远也没办法放下那些过往,接受新的生活了?”
韩行舟却有些不以为然:“纵使是人生难得一遇的知己,纵使是世间最无间的亲人,也可不必事事相交,有无办法放下过往?嗯……我不知道,但是,那与会不会接受新的人生,似乎没什么关系。”
萧承衍抬头,似乎一语点醒梦中人一般,霎时间豁然开朗。
是他一直纠结于过往了,恐怕比沈绾陷入的还要深。
就如韩行舟说的那般,往日伤痛会不会真的放下,谁也说不清楚,可是人总要往前走,向前看,没有人会永远停驻在伤痛的地方止步不前的。
冬日风雪再凉彻刺骨,他现在也沐浴在这温柔夏风中里了。
萧承衍轻声一笑,心情突然开阔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看到他的模样,韩行舟也放下心来,走到他旁边,又带了些调侃的意味:“如此,殿下打算直说了吗?”
“不。”
“怎么?殿下还有什么顾虑?”
萧承衍像是一个寻常人家,心中怀思姑娘的郎君,认真思索了片刻,转头笑对他道:“自然是要选在一个最好的时机,郑重而虔诚的,把本王埋藏至深的话说与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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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很快就被完全扼制住了,还要多亏韩行舟又对药方做了几次改进,除了那些病入膏肓,热毒至深的已经没办法再救活,剩下的都已经慢慢好了起来。
沥王搬进新府邸已有十日,在这十日中,焦屿太守缩短了包围圈,向南城转移,和洛水之南的萧承平隔水相望。
大军已然压城。
元毅急得焦头烂额,可萧承衍却丝毫没有动静,一开始说好了要从沥州借兵,虽然元毅不知道怎么在短短十天就等来援军,可是他还是寄希望的,现在萧承衍却对此事只字不提。经过一次瘟疫,军心士气本就大减,战争一触即发,他却没有万全的准备,心里怎么能心安?
那边传来消息,说萧承衍每日只寻欢作乐什么都不管,心里也开始犯嘀咕,结了这么一个盟友,到底是找了个累赘还是找了一个帮手。
等不及的他终于亲自到萧承衍府上。
在会客的前厅等了几乎有半个时辰,茶水都喝饱了,愣是没见到人影,元毅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没过一会,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醉醺醺的声音。
门开之后,萧承衍摇摇晃晃地进来,看见元毅后便展开笑眼:“将军!将军,坐!”
元毅闻到一股花雕酒味,而且是上好花雕,怎么也有五十年,他吸了吸鼻子,还是躬身行了一礼:“殿下。”
“今日怎么有空来本王府上?说起来,之前那五个美人,本王还没有好好当面谢过你。”萧承衍突然凑到他耳边,声音压低道:“你还有吗?”
元毅:……
即便是像元毅这般奉行女人如衣服之则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眉眼一抬,就看到萧承衍眼下青黑,面色苍白,里面还透着一丝蜡黄,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模样。再想想萧承衍给他退回来那几个清雅的美人,元毅对殿下的印象一下又拉低了下限。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会这么说,元毅会意地笑出声,点头道:“有!有!殿下若是还要,我这就去挑拣?”
“不用了。”萧承衍挥挥手,走到一旁的椅子上瘫坐下去,左手抓着右手,一副没有力气的模样。
“先在将军那里放着吧。”
“好。”元毅跟着笑,也坐到旁边,却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就在元毅以为殿下已经坐着睡着的时候,才听见萧承衍问他:“将军来本王府上有何贵干?”
元毅抬了抬眉毛,心想你可算问我这句话了,整了整脸色,面色严肃地道:“殿下可知太子已经到洛水了?”
“嗯?”萧承衍陡然从椅子上爬起来,眼睛顿时睁大了,“什么时候?”
元毅抹了把汗:“三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