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 / 2）

东方既白，一缕熹微晨光透过雕花镂空的窗户照进来，空气中有微尘在浅浅的光晕里来回跳跃，欢快而活泼。

细微的光点亮了沉睡了一晚的宫殿，依稀能见烛台上燃尽的红烛。

没人续上。

微弱的咳嗽声从内殿传来，黑暗里，没人看得见女人苍白的脸，她躺在金玉雕刻的大床上，伸手，捕捉穿过屏风的光。

那只手，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朵，被抽干了所有生气，苍白无力。

她知道，自己人世将尽。

只不知，那人，是否会来接她。

曾经微微隆起的腹部已经失去弧度，变得干瘪，她没能保住他留下的唯一血脉，不知他可会怪她。

顾清这一世，做错的事情太多太多，已经等不到一句原谅。

一步错，步步错。

若能重来一次…

甜腥的血气呛在喉头，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汩汩鲜血染红了她失去血色的唇，她去捂，血液带着温热从她的指缝溢出，滴在洁白的床单上，开出一朵朵艳红的花。

这一辈子，她遇见了一个人。

这一辈子，她辜负了一个人。

不能死在甘泉宫，她想回家。

顾清试图站起来，身体软成一滩泥，不堪驱使，疲惫的灵魂拖着沉重的身躯翻下床，像一条干死的鱼挣扎着在地上爬行前进。

短短的一段路程，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有什么被碰倒在地上，碎了一地，扎进她的血肉里，她已无暇顾及。

头重重垂下，视线模糊了近在咫尺的殿门，可望不可即。

“啊——”尖细的女声划破安静，伴随着水盆落地的声音，“快来人啊，昭妃娘娘流了好多血！”

顾清感觉到自己被人连拖带拽地拉了起来，耳边的哭腔充满了焦急，但她实在抽不出力气去安慰这位一直照顾她的小丫头，跟着她，丫头也吃了不少苦头。

她想说，我没事。

她想说，我只是要解脱了而已。

然而什么也没说出口。

灵魂变得轻盈起来，一切病痛离她远去。

她漂浮在空中，看见伤痕累累的身体被匆忙赶来的人抱在怀里，看见他身后跟随的妃子悲痛却不失得意的笑，看见丫头高高肿起的脸颊，看见东方冉冉升起的旭日，也看见了自己眼角未滴下的一滴泪。

裴钰爱过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比不过金銮殿上金灿灿的交椅，比不过手握生杀大权的袖里乾坤。

看他娶妻，看他生子。

她与裴钰年少扶持的情谊早已被无法实现的承诺渐渐消磨殆尽。

恨，没有，爱，更是不剩一点。

她回过头，金碧辉煌的皇宫在阳光下依旧光彩夺目，碧瓦高墙高高矗立，没有什么因为一个人的逝去而改变，她终于明白，自己不该属于这里。

这一辈子，洋洋洒洒挥毫写意仓促落笔，结局如何，无从更改。

终究，意难平。

飘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热闹的大街小巷，安王府依旧坐落在京城僻静的角落里，数月不见，已经杂草丛生。

顾清高高坐在被焚毁的废墟上，等一个人，接她回家。

…

耳边有人唤着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急切。

鼻腔胸腔里被积水压迫着，顾清猛烈呛咳出声，她掀动沉重的眼皮，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直直照过来，顾清不适应的眨了眨眼，意识开始回笼，她看清了逆着光给她按压腹部的人。

是裴钰。

小手小脚，衣衫褴褛，比那个身着黄袍的裴钰不知道小了多少个号，见她醒来，裴钰稚嫩的脸上露出喜意。

她明明已经死了，却为何？

是梦吗？

顾清将手伸向碧蓝如洗的天空，粗短的五指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变小了。

“你刚才落水了知道吗？”裴钰用衣袖轻轻揩去顾清嘴角的水迹，言语里不无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