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与大月罢兵言和已有三年,天下战事渐停,逐渐又是一番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这一天正是大夏书院开院招生的日子,天还未亮,江都西郊通往落霞山的官道上已能见到不少车马。
此等鱼跃龙门的机会,但凡年龄符合、有点本事的学子都不愿错过。早在月前,都城内大小客栈就已住满了入京学子,可见书院名望之高。
书院大门还未打开,来得早的也不见有谁抱怨,毕竟大门前,有几名朝中官员同样静静侯在一边等待。
按理说这么重要的日子,书院内早该忙得不可开交才对,可紧闭的大门内,与平日并无太大差异。
早起的书院教习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诧异,路上偶遇时都在互相询问:“院长呢?怎么今儿个还未召集我等?”
“不应该啊,院长莫不是睡过头了吧?”
“可副院长也不见人影啊……”
熏香袅袅,残烛摇曳,被众多教习、管事念叨的三位院长此时正窝在摘星楼内,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棋盘,看那样子,显然已忘记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摘星楼坐落在书院最西边,地势颇高,原本是前朝废弃的观天测绘之台,在划归书院后因地处偏僻角落,历来无人问津,是一难得的僻静之处。后来这一届书院院长魏子期颇喜此处风景,便移来不少名贵花木,重修一番,使得本就风光秀丽的书院又新添一景。
若是遇上天气晴朗之夜,魏子期总会邀上三五至交登上楼台,一边饮酒对弈,一边欣赏都城万家灯火妆点下的漫天繁星,别有一番乐趣。
“唉……”
左侧,随意披散着一头白发的易天尘率先叹了一口气,放弃道:“棋力不济,我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了,你们决定吧。”
说罢目光一扫另两盘棋,无奈摇了摇头。
阁楼内品字形摆放着三张棋桌,属于他跟文院陈老儿的两盘,刚过中盘就已胜负分明,只余下上首这盘棋,黑白两色纵横错乱,局势上看似乎战得正酣,可细看之下会发现,白子早已不动声色布下天罗地网,黑子形势已到万分凶险的地步。
魏子期身材略微发福,活像一尊愁眉不展的胖弥勒,听罢连连摆手道:“行了行了,一边凉快去,就你睡了一整宿,什么忙都帮不上。”
话语中带着几分气急败坏,易天尘也不恼怒,笑嘻嘻往旁边一靠,顺手给自己扯了个柔软舒服的靠垫,乐得脱身。
魏子期右手里还下意识把玩着一枚黑子,他碰了碰右侧的陈道然:“这么下真能行?”
陈道然抚了抚花白的长须,反问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招?”
确实没有,都纠结整整两天了,魏子期这会还拿不定该如何破局,他感觉他头发都要掉光了!
更气人的是一旁易老儿还一个劲说着风凉话:“宁丫头这棋,玄机暗藏,落子莫测,看似不与你争,却处处洞察在先,老魏啊,老夫实在看不出你这黑子还有什么翻盘可能。”
“这御赐的贡酒难道真保不住了?”被说得心中更没底,魏子期揉了揉发麻的腿,毫无形象地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一脸生无可恋,“我们三真要全军覆没?”
说罢脸上尽是后悔心痛之情:“我就不应该让宁丫头掺合进来,谁能想到不过是几年没交手,她棋艺就增长得如此恐怖……”
陈道然连连翻了几个白眼:“还不是因为你贪心,一听说青崖观里还有好些大长公主时留下的佳酿,你就神智不清了,我们拦都拦不住。”
“就是,也不想想,宁丫头像好欺负的样子吗?人家明明是有备而来的。”
一想到今年刚赏赐分派下来的美酒,未尝上一口就要全输出去,分管文武两院的二老就气得一个劲数落“罪人”魏子期。
正被教育得抬不起头呢,忽然间魏子期惊呼了一声,手中黑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不好,楼外机关被开启,想必是宁丫头来了!”
“什么?”陈道然与易天尘面面相觑,“今儿个也太早了吧,这才卯时而已。”
“赶紧的,收拾收拾,别让她看出破绽!”
不提三老在上面一顿鸡飞狗跳,楼下,一主两仆刚把灯笼收起,交给身后跟着的一名老管家。
老管家面容苍老,穿着书院统一的管事服,挂好灯笼后又上前默默为三人打开摘星楼之门。
这一主俩仆皆是不满双十的年轻女子,衣衫都不甚起眼,白色斗篷下俱是一身同样素雅的白裙,无甚点缀。
其中为首女子更是随性,简简单单的流云鬓上挽着一桃木簪,既不精也不巧,甚至可以说过于粗糙简单了——这簪子就仿佛出自于顽童之手,你在寻常百姓家的女子身上也不会看到。
然而没有人会因为她的质朴装扮看轻于她,单这凝霜赛雪的肌肤,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就已让人神昏目眩,更别说那黛眉之下、顾盼流转的星眸秋水,出尘气质。
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落落大方中透着一种亲切感,任谁在这宛如仙宫中人般的绝美容色面前,都会自惭形秽,不忍生亵渎之心。
“三位院长早呀。”
登上小楼,绕过屏风,叶悠宁进来的时候魏子期三人已基本收拾妥当。面容整洁、衣冠楚楚不说,昨夜用剩的糕点、残羹也不知被扫到哪个角落,丝毫看不出三人熬夜奋战的痕迹。
“宁丫头今儿个来得够早啊,我们也是刚起,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通知你。”魏子期端坐正位,一手轻执羽扇,一手接过陈道然刚递过来的茶盏,俨然一副高人风范。
嗅到阁楼内还残存着的醒神香气息,叶悠宁走到棋盘前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魏子期:“看来老魏你是想好怎么下了啊。”
说罢纤细修长的玉指轻轻前探,掀开棋盘边正燃着香的香炉,略微倾身看了一眼炉底那层厚厚的香灰,叶悠宁带上几分玩乐道:“西域进贡的醒神香,用量太多对老人家身体可不太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