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事情发生在初中三年级，临近过年，云驭纶家出了事儿：小纶他爷爷走了。
爷爷今年84岁了。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一个坎儿，老爷子没能迈过去。走的时候也算安详，没病没灾的，算是喜丧，可对于第一次经历生死的云驭纶来说，有那一瞬间，真的是天塌了下来。
云驭纶可以说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父母常年在外务工很少回来，对于父母的印象，仅停留在偶尔的电话联系，和少有的几次一起过年。打从他记事儿起，关于家人的记忆，最多的就是关于爷爷奶奶。
爷爷走的那天晚上，云驭纶趴在爷爷床前不住得哭。他做不到成年人的坚强，这种情况还能压抑情绪处理丧事，现在他心里只有失去亲人的痛苦。
当天晚上，云驭纶的双亲从外地赶了回来。虽然是血亲，可久不在一起，突然见面，还是觉得生分。云驭纶从始至终都陪在奶奶旁边，看着爸妈忙前忙后地安排着爷爷的丧事。三天守灵，除了左邻右舍，和住在周边城镇的亲戚来看了眼，安慰了几句，也就再没什么人了。毕竟老人的兄弟姊妹或是朋友，大多也都是一样的年岁，不好折腾，再加上总搬家，还没断联系的朋友就更少了。
连个能帮衬点的人都没有，万事都只能靠自己，本就悲伤的气氛，更加悲凉了许多。
云驭纶跪在灵堂里，披麻戴孝，通宵守灵。按理说子辈的还在孙辈的可以不用这么正式，可小纶觉得，这个灵自己必须得守，这是他应尽的孝道，任凭奶奶父母怎么劝也没用。
林吟一家是第二天上门祭拜的，一进门就看见跪得笔直的云驭纶，给林家父母心疼坏了，却也不好说什么。再怎么当半个亲儿子看待，终归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家务事，外人掺和不得。
上过香，行过礼，小纶一家还了礼，待落了座，两家人这才第一次聚在一起说上话。
云家父母在跟奶奶通话时，从奶奶口中得知了小纶在林家学音乐的事。之前云家父母回来过两三次，不巧林家人都出门了，也就没能正式登门感谢，只是托小纶带了点不算贵重的礼物送了过去。
如果有的选，两家人都希望能以一个普通的形式见面，而不是这样一个场合。
“真太谢谢林老师对我家小纶这么长时间的指导和照顾了，要是没老师教育，估计也没机会进艺术学校开眼界。”
林爸爸说：“别这么说，孩子优秀，我们也就是引路教教基础知识而已。”
“哪儿能够，我们家这孩子我们清楚，鸡窝里也飞不出什么金凤凰来，资质再好也就是个普通水平。”说着，云妈妈起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四四方方的一摞东西，云爸爸接过来拆开，推到了林爸爸面前，仔细一看，是一叠叠捆得齐整的现钞，“这是感谢您家这么长时间来，对小纶的照顾的。之前一直想登门感谢的，赶着不巧，一直也没合上时间。我们两口子一直在外面，小纶也是两位老人在带，老人年纪大了，带孩子大多时候也有心无力，要是没你们家的照顾，小纶这会儿指不定走上什么歪路，这个您一定要收下。”
林爸爸赶忙推拒：“这可使不得！这个时候，怎么突然提这个了。小纶这么好个学生，换了是谁都愿意多帮一把的。这钱您赶快收回去，留着给小纶用也成。”
两家人推诿了几番，最后钱还是被硬塞到了林爸爸手里。
见钱被收下，云爸爸终于说了正题：“现在我爹也走了，家里就剩年迈的老母亲带小纶。虽说小纶也大了，可总归还是个孩子，身边需要人照看。我们想着，把小纶和老母亲接走，接到打工的地方去生活。可能小纶之后……就不能再跟您学了。”
云驭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决定，吃惊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又看了看奶奶。奶奶因为伤心过度，脸上写满了疲惫，已经没有心力顾及云驭纶的事情。林家人听了这消息，或多或少面露吃惊：“跟不跟我学倒是其次……只是小纶现在在中学里成绩非常优异，听说班主任极力推荐他留在本校念高中。艺术附中的直升名额挺稀有，就这么走了，怪可惜的。”林爸爸说道。
云爸爸解释道：“这个道理我懂，可是我们家的经济情况，就算真升上去了，以后也很难保证能支持他走艺术这条路。咱们家也不求他能出名，念个普通的高中，普通的大学，将来找个能自给自足的工作就成。咱们家就是个普通家庭，能温饱就该知足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林家父母听出来了：他们也不指望小纶有啥大出息，有口饭吃就成，什么唱歌，那都是些不务实的想法，对于小纶就是痴人说梦。
云驭纶低着头，握紧了拳头，脸上的咬肌不住地绷紧。他尽量遏制自己的情绪，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凭什么放着我不管这么多年，一出现就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所有人都看向云驭纶，云驭纶也不抬头，抿着嘴看向地面的一点，没有下文。
林爸爸严厉地说道：“人活着就得看清现实，你喜欢唱没人拦着，也不可能一时喜好，就妄想这辈子能靠它吃饭！”
“我怎么不能！”云驭纶站起来冲着他爹大声喊道，“将来我都想好了，高中、大学，我边打工变学习，这条道我能走得下去！你们突然冲出来，自作主张就替我决定了未来，你们问过我怎么想的么？！”
“你才吃了几年盐？！想得到简单，上艺校走艺术生这条路，前期要花多少钱你清楚吗？出了校门找不找得到工作，一个月开多少工资，够不够养活自己，这些问题你考虑过吗？！我们俩老了不指望你养活，别到时候还用我们养你！”林爸爸数落道。
“到时候饿死我也不找你们！生我不养我，却突然跳出来左右我的人生，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爸！”
“我没你这个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