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暮（1 / 2）

麻雀的应允，像是死神意料之中的事。他的语气一瞬间变得残忍起来，凛声道：“要救他可以，不过，你自己也会彻底消失！”

说完，他又“翛翛”的笑了一阵，像是得意于自己竟有如此创意。

不要！金胡子用尽全身力气，无声的呐喊着。可任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微微的蠕动了一下嘴唇。人之将死，竟无力至此。

麻雀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我愿意。”

随着话音落地，死神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便消失在了空中。随后，麻雀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渐渐透明，而力量也源源不断的涌入金胡子的身体。

金胡子一生肆意妄为，凡事从来只图一个潇洒自在，哪怕临死之际如何落魄，他也不曾露出任何一丁点软弱的情绪。可这一秒，他却鼻头酸楚，眼眶通红。那个挡在他身前的瘦小身影，是何等悲壮，又何等耀眼。有如烈焰灼灼，竟刺的他眼角滚下一滴泪来。

麻雀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他要迎来的是偌大的恩赐与升华一般。

金胡子的视线模糊了，他用尽全力，把泪水从眼眶中挤开，任凭它们如何肆意流淌。他要看清楚麻雀的脸，看清楚他嘴的动作，看清楚他眨眼时睫毛的弧度。时间像是分解成一帧又一帧，哪一帧他都看不够。

狼狈也好，软弱也好，他无谓的自尊和克制，在麻雀面前一文不值。

男孩回眸望了他一眼，像是有话要说。

“那时候我想着，他也许会问我爱不爱他，也许会让我永远记住他……短短的几秒钟，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说到这里，金胡子有些激动。他的身体已经相当衰老，因此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来稳定自己过于猛烈的情绪。

莉芙不敢再多看他的样子，追问道：“麻雀说了些什么呢？”

金胡子的声音哽咽了。良久，他终于开口。

……

临别之际，麻雀漂浮在空中，身体已然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男孩脸上挂着恬静的笑，鼻头眼眶却微微泛红。清澈碧绿的双眸一如昔日，静静的凝视着金胡子。

他的喉头哽着千言万语，每一个字，都是说不尽的爱恋缠绵。可时间来不及了，他的一腔深情，他的百般不舍，都只能化作温柔的眼神，层层叠叠的吻遍心上人的脸。

“大人……”

麻雀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道——

“……能遇见您，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如果出生有意义，那一定是为了和眼前的这个男人相遇。

如果相遇有意义，那一定是为了此刻因这个男人而牺牲。

如果牺牲有意义，那，就太好了……

麻雀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无比幸福的笑容。可金胡子分明看到有什么从他眼中溢了出来。一滴又一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下一秒，男孩便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男人呆愣着低下了头，地上散落了几块湿漉漉的印记。那是眼泪砸出来的伤疤，他素未谋面的、麻雀的眼泪。

金胡子的故事讲到了这里，便讲不下去了。他已泣不成声。

是啊，这故事还要怎么讲下去呢。

后来，金胡子杀死了所有该杀的人，抢回了所有该抢的东西。可该活着的人不在了，故事就只能走向无尽的空虚，没有讲的必要。

麻雀走了，把他的心也带走了。像他说过的那样，没了心，就什么都没了。

金胡子一生说过数不清的假话，但这一句却真的不能在真。只因他自己，就是一具彻彻底底的空壳。

为了填补空虚，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起初，他将自己浸泡在修炼中，用追求力量来填鸭时间。然而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任何进步。

接着，他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指甲的长度始终不曾变化。即使他将它们绞去，也会立刻恢复成原样。

没有死亡，没有衰老，连受伤都是奢望。体内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不吃不喝，也不饥不渴。甚至连困意也被抢走，转为强塞给他更多的时间。

白天变的无比相似，夜晚变的极度难熬。在度过了一开始最痛苦漫长的那段岁月之后。金胡子终于明白，死神不是让他复活，只是把他的时间停住了而已。于是，在这世上成千上万个飞速转动的时钟里，他是唯一卡住的那个。

麻雀为他献出生命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自己会把一切搞成这样。

想到这里，金胡子不禁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这一笑，扯动了满脸的皱纹，更是平添了三分悲凉

莉芙红着一双眼，默默注视着他。眼前的金胡子满头银丝，老态龙钟。他望着将死的夕阳，眼神却如幼儿般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