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空间(1 / 2)
坚硬的床榻铺了一层柔软的被褥,结实精悍的少年躺在榻上昏迷不醒, 面无血色、双眼紧闭。
比起昨夜有一气没一气的状态, 他的胸口起伏,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食人玫瑰几乎刺中要害, 由于体内进入了过量的麻痹花粉, 以及短时间内大量失血, 依旧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
结界师枯坐一旁,靠着营帐, 将小学生被汗浸湿的额发撩到边上,露出少年清秀稚气的脸庞。
这让她回忆起这孩子小时候的模样——大概是有个不正经又爱偷懒的老师,以至于养成了认真踏实的性格。在很小的时候, 就会一板一眼催她去工作, 去好好挣钱,有大人该有的样子。
如果逗他说自己很辛苦很累, 他就会捧着小脑袋一脸认真思考半天, 然后郑重告诉她:“那我以后挣钱养你们。”
多可爱的孩子。
沃伦是她一位友人的遗孤, 她在最落魄的时候收养了他,亲手将他抚养到大:第一次将他抱在怀中、第一次喂他进食、第一次爬行、第一次蹒跚走路……第一次叫她母亲。
对她来说,沃伦就是她的孩子。
可因为愚蠢的疏忽……
营帐内光线昏暗,光线从狭窄的帘幕中穿梭进来, 照亮了一碗略显浑浊的溪水, 透在光下影影绰绰。
阴影暗处, 结界师的表情隐没在暗处。
她并拢食指中指, 占取溪水, 点在学生的额头上,借着手腕的转动,歪斜出一道类似结界的符文印记。
青色的微芒在暗中闪烁,割破手腕,吟唱着不真切的古老语言,直到血色暗光一闪而逝。
一缕黑烟从印记中升起。
少年呼吸一滞,脸色红润许多;与之相反的是结界师越发铁青的脸色,身子一晃———不远处观望着老师一举一动的结界师副手立刻上前,在倒地前将她扶住。
潘西被搀扶到空着的的榻上。青年低头,手下是单薄的身躯,他早已习惯了孱弱的老师,这几十年,他就这样在从身后看着她。
看她风光、坠落、不振;看她从真挚清贵,变得散漫无谓。
他跟在结界师身后学习了足够久、久到记不清当初的她是如何意气风发,在赛场拔得头筹——高贵、骄傲、自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做着杂活,和普通的结界师毫无区别,并且毫无上进的心思。
但青年终究不明白她的想法。
“潘西大人,”一动不动盯着结界师的眼睛,他问,“明明有更多可以替代的结界。您为何要使用‘笼中鸟’?”
笼中鸟是围型结界中偏向控制伤害的结界。它只有入口,没有出口,名称由此而来——被捉进笼中的小鸟必不可能有希望的出路,结界师通常会用这种结界关押敌人,直到空间崩碎,敌人湮灭为止。
那绿松石,只是结界师私自改造结界后的产物,也就是特意留的后门。
比起随时会崩坏的空间,完全有更安全、更保证存活率甚至保证冒险者完好无损的结界——这可有可无规则,以及不怀好意的脱出方法,都预示着他的老师并没有期待冒险者们的安全回归。
“这次的狩猎会持续一个月,就算有脱出道具……也很容易出现伤亡。”副手说得十分隐晦。
天才们的争斗可不是温室养花,给他们足够的环境,有些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他人。尤其这一波队伍中有两个水火不容的大贵族,不难想象最糟会发生怎样的情况
结界师观察着黑暗的某个角落,若有所思:“为什么会使用‘笼中鸟’——”
“我在七岁时就拥有很强的力量,祖父对我寄予了极高的期望,我也为了成为正统继承人每天、每天努力,以为总有一天会肩负起族内的重任……”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回想起过去,眼里风轻云淡。
“‘绝对安全’不一定是好事……”
后来轻得连自己也听不到,声音轻轻飘荡,模糊进了空气中。
团队很快分作三份。
伊夫林就差没有直白道出塞西尔的姓。不过态度已经表达得相当明显——想带走她那一派系的人。学院总共有六名战士、两名游侠和一名骑士,她的追随者们就占据其中一半,都是中坚的战斗力。
想到靠谱的近战一下子会走掉这么多,法师们不禁在队伍后黯然伤神。好在宫廷的骑士并没有提出要和法师塔划清界限,不然他们真不知道如何在漫漫荒野中原地施法。
真落到那种地步他们不如干脆回家。
团队中的成员提出离开,作为领队,加西亚非但没有阻止这个提议,还主动瞥向塞西尔,问:“你也想分队?”
塞西尔这边大多都是法师,但也赞同道:“加西亚大人,我们想独自历练。”
他的追随者中只有一名战士,却从头到尾没提出要一位擅长防御的骑士。
也许他们有单独行动的资本——这些贵族出身的法师们所使用的道具个个价值不菲——在烧钱这项娱乐中,还没人能够胜过奢侈的贵族。
加西亚答应了。
他甚至没有嘱咐多余的话,直接带着剩余的人离开,仿佛提出分队的是他本人,十分利落干脆。
“加西亚大人,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克雷吉忍不住问。
“如果出了什么事,贵族那边……”
领队并不负责团队人员的生死,但在死亡面前,谁又会真的通权达理呢?
他的声音在青年的注视下渐渐低了下去。宫廷内部有着严格的等级规则,向护卫队的骑士提出质疑,无异于行为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