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报国（1 / 2）

自开了春, 府内的喜事是一桩接连一桩, 先是迎春传出喜讯, 宁府请了数次太医，虽未对外言明, 但韩如意怀胎之事已是十拿九稳，再就是凤姐儿害喜。

乐的贾母眉开眼笑，心怀甚慰之时, 不免有些遗憾，逗弄着林澈笑道：“早听说有福子一论, 依我看，澈儿就是这个小福星。”

贾母说完，叹了声，略带忧色的说：“玉儿，你和谨儿的身子早就调养好了, 怎么偏偏在子嗣上这般艰难？”

黛玉脸色微红, 勉强笑道：“外祖母，大哥哥说了子嗣自有天意，早晚又何妨的, 急也急不得，我们有了澈儿是一样的。”

贾母看着林澈又是一叹, 林澈的身世在京中并不是秘密，府中自然无人敢怠慢他, 谨儿和玉儿拿着澈儿当心尖子, 比亲生骨肉还疼, 鸳鸯说底下有人私下议论，小少爷的身世了不得，被紫鹃当场撞见，阖家撵了出去。

黛玉自个倒对孕事不大上心，李家祖父说过她和大哥哥一定会有孩子，早些迟些的事，况且，看了眼锦榻的小团子，黛玉眼中满是笑意。

林澈坐在榻上，乐颠颠的追着元宝闹腾，元宝不耐烦搭理他，却搁不住林澈的嗓子太过宏亮，但凡不如他的意，惊天动地的扯着嗓子嚎，哭得小脸紫红，谁来劝都不管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连贾谨的冷脸，林澈也是全然不惧，哭累了，歇会接着哭，林澈到府里不过五个月，贾谨感觉这五个月比五年还要漫长。

有一次贾谨委实气得狠了，拦着黛玉哄林澈，只说：“让他哭，下次就记住了。”

却不想，林澈的性子之决绝，执拗，生生把自个哭晕过去，惹得黛玉动了一回怒，沉了好几天的脸，当着贾谨爱搭不理，背过身对林澈就是温声软语，贾谨看着咯咯冲自个笑的混账孩子，气得脑壳一揪一揪的疼。

林澈还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若赶上黛玉到义学里去，贾谨归府早，林澈见了贾谨必定是乖巧伶俐，咧着小嘴笑得天真无邪。

他犯了错时，贾谨按奈不住教训两句，林澈也没了之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性，抽抽噎噎，黑白分明灵动的大眼睛里，含着泪花，想哭不敢哭的模样，每当看到此等惨状，贾谨的心就软了，反思自个是否太过严厉，少不得拉下脸面，把小林澈哄回笑模样。

但贾谨委实没有料到，林澈竟是狡猾的秉性，这一日，贾谨因林澈胡闹贪凉，不轻不重的训了两句，林澈自顾自的坐在榻上玩，充耳不闻的顽童模样，贾谨自己反窝了一肚子火，才命芙蓉把他带出去玩，眼不见心不烦，却不想恰在此时，林澈趴在窗户檐上看到黛玉的身影，扁了扁嘴就开始嚎啕大哭，哭的那叫一个凄惨，惨绝人寰，耳不忍闻。

贾谨吓了个激灵，快步上去，先看小手，再看了看脸，只当他自个摔了或是磕了，贾谨才抱起他来，黛玉跑了进来，因急促显得气息不稳，小脸涨红，林澈死命张着手扑腾着要黛玉抱，涟漪抢先接过他，林澈挣扎着到地下，抱住黛玉的腿，一面哭一面控诉：“爹爹欺负我，娘，爹爹说要趁你不在好好教训我。”

贾谨怔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没等贾谨想明白，黛玉已沉了下脸，对贾谨怒目而视，襦裙的交领因动怒微微起伏。

真难为一个口齿结巴的小肉球把话说全了，没等贾谨开口辩解，小林澈又吧嗒吧嗒的添油加醋，浇了一捧热油，譬如坏爹爹私下嫌他胖，不让他吃饭，也不让他吃好好，只让他喝粥，不能吃肉肉，母亲不在的时候，也不让他出门，给老祖宗请安，故意不带他，回来却说他偷懒赖床，打他手心，祖父给的灵巧玩意，爹爹藏起来自个玩。

贾谨目瞪口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家里竟藏了个颠倒黑白，口蜜腹剑的不肖子，混账玩意简直是要上天？反了他了！

黛玉的脸愈来愈沉，林澈摆弄着小手指头，委委屈屈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母亲，爹爹要撵我出去，您求求情好不好。”

贾谨瞥到黛玉难看的脸色，连忙开口替自个开脱道：“绝无这些事，他不知从哪听的告状的话，鹦鹉学舌，学给你听罢了。”

黛玉冷笑两声，俯身抱起林澈转身就走。

林澈小脸委屈的哟，勾得贾谨心头无名火起，恨不得抢过他来，打他个三天下不来床。

黛玉走后，书房内一室寂静，芙蓉福了福身，踌躇片刻道：“大爷，恕奴婢多嘴，少爷早慧，大爷太过严苛，少爷孩子心性，岂会喜欢。”说完，也不待贾谨斥责，低眉顺眼的出了屋子。

贾谨环绕屋内四周，角落搁着冰盆，窗外蝉声高亢，本是烦躁的暑日，因闷郁气结，周遭有一丝寒意若隐若现，贾谨苦笑，窦娥的冤他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有冤难诉的苦闷。

贾谨伫在原地半晌，轻叹一声，他知道自己的心结，阿澈和大兄太像了，相似的眉眼，相像的性格，凡是认准的事情，倔强到底，这种性子若不加以管教，稍有不慎便是乖戾的性情，他怕辜负了大兄的嘱托，若阿澈日后如有不测，他没有脸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