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风情(1 / 2)
光阴, 驹过隙, 髭髯如戟, 易成丝,黛玉近来心情不睦, 因临近贾敏的生辰,每年双亲诞与忌,总令黛玉分外感伤。
黛玉禀告过贾母, 带了丫鬟与护卫到林府祭奠过双亲,原打算到铺子去看看, 马车才到正德大街附近,见人来人往,忽没了兴致,江东风雨飘摇, 战火连天, 而京城人来人往,车马如流, 一派太平盛世,繁荣似锦的气象。
黛玉眉心微动, 对兴致勃勃的涟漪道:“转道去清心庵。”
涟漪笑道:“姑娘是要去探望清仪师太吗,我也挺想灵心那个小丫头。”
每每见到涟漪没心没肺的样子, 黛玉总觉得欢喜, 乐观的人总是不知不觉感染身旁的人。
涟漪笑嘻嘻传话给老嬷嬷改道, 老嬷嬷嘴里嘟囔, 颇有微辞, 却不敢多说什么。
涟漪撇撇嘴,要不是府里忙,老妈妈沾了便宜,否则,伺候林妹妹出门的事,哪里能轮到她。
时年正值桂月,清心庵的九里香铺满院墙,尚未望到清心庵之时,空气之中遮掩不住的香气,惹人惬意,浓烈得令人心悸。
黛玉轻咳了声,她忽然想起清心庵的第一位住客,定是性情如火,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否则,不会唯爱炙热的奇香,封号孝烈,亦是人如其名,那样一位身居高位的女子,会在什么样的处境之下,放弃宫廷的富贵锦簇,粗衣布衫回归自由呢?
沉思之中,到了清心庵,老嬷嬷摆好马凳,涟漪扶着黛玉下了马车,才进了清心庵,前头不远处灵心雀跃的飞奔而来。
见到灵心天真欣喜的纯真,黛玉微微失笑,世间的女子各有可爱之处,譬如灵心,年纪尚小,尚未被佛法轼去稚子心性。
涟漪叽叽喳喳的和灵心叙话,灵心一一答了,时不时偷眼瞄黛玉。
黛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灵心害羞的把头避开了,脆声道:“林姑娘,师太听闻您来了,道与您有缘,请您喝茶呢。”
涟漪促狭道:“入了空门的人,总要和世人了不断的缘,是什么好茶,说来听听,喝不着茶末子,闻闻味也成呐。”
黛玉嗔怪的看了涟漪一眼,涟漪装模作样的低头认错。
灵心很认真的说:“旧年里山上的雪水,那处寻常无人可去,今日早上师太说时候到了,着我拿出来,置在井下浸着,林姑娘来得巧,又未提前打发人来说,恰好赶上了,可不是有缘么。”
涟漪佯恼作势要去揪她耳朵,灵心鬼灵精怪的躲开了,藏在黛玉身后,冲涟漪作鬼脸。
黛玉止住了涟漪,笑对灵心道:“涟漪姐姐说着玩呢,师太现在何处?”
灵心将脸伸到黛玉面前,黛玉笑着为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涟漪在旁气得直跺脚,口中嘟囔道:“我服侍姑娘这么多年,姑娘还不曾为我擦一擦汗呢。”
灵心得意一笑,蹦蹦跳跳向前走,她走得快,时不时要停下来等着黛玉主仆两人。
在外面时,冰盆也消不去闷热,到了清心庵内,却觉通体舒透,周遭的花草树木,各有其意,若能见风流动,定是一曲令人啧啧称奇的篇章。
涟漪纳闷的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庵里跟装了个天然电风扇是的。”抬头望了望天,更纳闷了,也不是树木紧蹙的阴寒呀。
两人步伐极快,左拐右拐,不多时,到了一处清雅僻静之地,奇石林木,将一处小小院落堆砌的浑然天成,密不透风,若不是有灵心带路,在外头转悠个三五天,也进不来。
清仪师太通身极素的庵服,和黛玉祭拜的素服,极为相仿,眉目安然,静静的坐在小巧的亭中,亭外两株芦枝树,枝头点缀着成束的金黄果子,状若琵琶。
见黛玉前来,清仪师太合手而礼,黛玉欠身,慢慢走上前去,走入亭内,茶罏烟起,白瓷茶具,瓷釉层略显绿色,流釉如泪痕,黛玉定睛一看,心中微讶,定窑,此物非皇室不可得其用也。
黛玉静静的看着清仪师太,清仪师太微笑,拂袖示意黛玉落座。
黛玉坐下,心中满腹疑问,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启齿相问。
清仪师太亲自递了黛玉一盅茶,看着黛玉笑道:“林姑娘,你有许多话,想问我,又不知道该怎样问?”
黛玉点了点头,不解清仪师太之意,是要相倾而诉吗?
望着黛玉清澈的双眸,那双眸子纯净而聪慧,仿佛如水的淡然,装不下世间的阴暗。
清仪师太的脑海忽想起故人,那位压在她心头一辈子的女子,那位女子光芒万丈,不知顺服为何物,她的局,算尽了天下人,在她死后多年后,太多的人仍身在棋局而不自知。
眼前安坐的黛玉,令清仪师太颇多感慨,世上的人总是不相仿,又何其相似,她的故人没有女童的倾城容貌,两人之间相似的唯有对他人的悲悯之心,仁而善。
故人早已长眠冰冷的地底,林氏女却要在人生路途中跌宕沉浮。
清仪师太拍了拍黛玉的手,黛玉微有一丝紧张,不明的担忧,她忧的不是自己,而是令有其人。
清仪师太缓缓开口:“近日烦闷,旧事浮于心头,我想为林姑娘,讲一个辜负与被辜负的故事。”
黛玉睁大了眼睛,慢慢点了点头。
清仪师太的故事,并不算长,也不复杂,黛玉仿佛看到一位痴心的女子苦苦等待夫君回心转意,公子极好,温柔而知礼,待女子亦甚好,在外人看来,夫妻恩爱和睦。
清仪师太眼中光华闪烁,一抹深重的悲呛,谓叹道:“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奈何公子多情,自有心上人,人生自古有情痴,吾之恨无关风与月,只是不甘心而已,一丝妒心,数不清的人命,害人害己。”
黛玉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她总觉得故事的人似曾相闻。
清仪师太苦笑声道:“时局者,入局之人不自知,人死百消,若果真有因果轮回,为何不见报应呢?”
黛玉被清仪师太的话,绕了一头雾水,云里雾之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明朗,可她抓不住,仔细去寻,又找不到了。
清仪师太讲完故事,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眉眼之中的倦怠,厌恶,清晰而明了。
清仪师太轻声对黛玉道:“林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灵心秉性活泼,天真烂漫,与佛门大不适宜,林姑娘若不弃,带她还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