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1 / 2)
自吕文正入主西海以来,西海一片安宁, 倭寇海贼被吓怕了胆, 本以为参例旧年,打不过低头称臣, 以谋取蛰伏之机, 便可了结此事,却未想到, 称臣的折子石入大海,再无音讯, 倭寇近百年由幕府掌权,昔日的小皇权成了摆设,幕府以将军为首,现幕府的掌权者分为两派, 一派虎视眈眈意欲吞并其邻李氏王朝, 另一派则主张对吕文正加以抑制,否则日后将是心腹大患。
两派争执不下之际, 离奇之事发生了, 两派的主力战将莫名其妙中了一种毒, 此毒服下无知无觉,沉睡不醒, 倭寇想尽了办法, 都不能唤醒中毒者, 待过了半个月, 中毒者悄无声息没了生机。
大好时机, 倭寇皇权开始反击,倭寇政权陷入内乱。
吕文正平静的注视海面,尝到身不由己的滋味,便会懂得防范于未然,将危机扼杀于萌芽之中,这一生,输过一次也就罢了,他绝不会再输第二次。
贾谨有意令他掌管西海,那时他便知贾谨的意愿,贾谨希望他掌控西海,以镇海关,西海有得天独厚的位置,坐稳皇位后的历朝开国之君,皆是富国强民,边关的民生开展前途不大,即便再经营也不会养不活军队,况且危机四伏,防不胜防,他可以执掌军权,战无不利,但军饷呢,粮草呢,打仗是需要银子,举全国之民生定战乱,得安宁,军事民生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
和边关的群雄环绕不同,西海最险的是海贼侵袭,而倭寇之流,断其羽翼,挫其筋骨,倭寇们便会识情识趣的安分守己,稳定的西海,繁荣富庶指日可待。
否则,吕文正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绝不怯战。
李文君回身看向西海城,微微轻笑,这是她的子民,是她的天下,是她苟且偷生的意义,权力已成了生存的信念,人呐,活到现在,才品出几分滋味。
贾谨的图谋,她到现在才明白,她一直以为贾谨不吝帮助是志在大业,为夺大位,但得知他与林妹妹的婚事,她忽然懂了,她对贾谨的认知是错的,贾谨是个很奇怪的人,贾谨要天下,是凭借着一股信念,这股信念可以理解为公平,和私欲谋求权利无关。
其实从贾谨行事足以窥见端倪,他不屑蝇营狗苟,不在意声名,无心结党营私,李文君真的很好奇,那位贾府先大夫人是何等才干,竟能教出贾谨这般出众的子嗣。
幼时,她曾听母亲提及张氏,张氏病逝时,母亲曾独自垂泪,黯然神伤,她记得,她问母亲为何难过?母亲淡淡的说,因为这个世上最优秀的女子离世了,她问母亲何为优秀,母亲说,品行高洁,不畏强权,不屈时势,以德服人,母亲低低的叹了口气,仁善刚烈。
那时的她似懂非懂,小儿启蒙,待得长成,父亲提及贾家的大公子时,她忽记起母亲的叹言,犹似在耳,她想,怎会有人仁善刚烈呢?
当她遇难后,再见贾谨,忽然懂了,因为有一个完美的女子作母亲,所以子嗣后辈才会有出众的品格。
李文君轻叹一声,更何况,那未必是贾谨的亲生母亲。
李文君似笑非笑,注视京城的方向,楚成帝自诩宽和待下,疼惜子嗣,却从未质疑过贾谨的身世吗?
李文君浅浅一笑,天下的事总是如此,无论张大夫人是否为贾谨生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皇位的天子害死了他的母亲,因果报应,任谁也不会善罢甘休,何况贾慎之刚正之决绝的品性。
听闻贾谨与黛玉有意的消息传来,李文君松了口气,她的心中始终放不下黛玉,黛玉刚过易折,若嫁入寻常候府,定会不得善终,嫁给贾谨是最好的选择,她很欢喜贾谨慧眼识美玉。
她对贾谨绝无一丝儿女情意,初次订婚时,尚有羞涩,连克两任,京城扬名的克夫不详之人,任谁也对未婚夫攒不下半分期望。
李文君冷笑一声,她初时真的以为自个克夫,那位明月公主也不过如此,手段倒是下作的紧,眼界更是低的可怜可悲,一心一意寄托于男子身上,离开男子就活不了,没来由叫人恶心,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明月公主真是白瞎了先天资本。
史书上掌权的公主例例皆是,公主乃天家血脉,生来即有得月之姿,摄政之宜,唐初平阳昭公主,首位统领千军万马为自己父亲建立帝业的公主,才识胆略丝毫不逊色于男儿,东征西讨,功盖天下,死亦将士举殡,生死哀荣。
若是平阳昭公主在世,李二那个伪君子怎敢有胆子弑兄杀弟,发动玄武门之变。
她素来极厌程朱理学,不止扭曲了儒孟,一句存天理灭人欲,不止残害女子地位,受害更深的是士大夫,程朱学派,可作为小部分人的谨德之论,却不足以登大雅之堂,朱夫子学问不好,对李二的点评却是上佳,一切假借义行其私,通俗点说就是自古从未见此等伪君子也。
做不成平阳昭公主,学学太平公主的胆色,败又如何,活出了一代公主的风范,她对黛玉曾讲钦慕大唐,不过是因为怀念那个鲜衣怒马的盛世,那个自由的时代,对女子勉称公平的朝代,那是一个璀璨夺目的朝代。
李文君握住腰悬的宝剑,现在的她对明月公主已无半分怨恨,若李文君此刻下令取回明月公主的首级,易如反掌,举手之劳,但她不会,因为不屑,能够走至今日,她应该感谢明月公主,逼至绝路,才能感受到大权在握的滋味。
权力的滋味亲身体验,方知人至顶端的恣意快活。
李文君眼角微润,她再也回不去了,若此刻还她倾城之貌,许她一世安宁,做一内宅妇人,那她宁愿去死,她和李氏家族的缘份已尽,李家给她生命,予其锦衣玉食,做为回报,她选择对明月公主下手之事,隐忍不究,也许有的人感觉不够,多少才能算足够呢?
她的隐忍令父亲的仕途无忧,令母亲的李家夫人安稳,同胞兄弟得以从仕,而妹妹,人各有命,好自为之,若日后有荣耀之时,倘李家不弃,她亦愿将荣光馈于李家。
李文君心中亏欠的是黛玉,黛玉对她的感情超越了知己,因黛玉双亲早逝之故,家族凋零之因,打小寄人篱下的心酸,黛玉至情至性,李文君心中明白,黛玉视她如至亲,而她难以为报。
因为权力,可以改变分化任何人,她和贾谨的结盟只是暂时的,黛玉嫁给贾谨,既表示荣辱共体,而她将来也许会站在贾谨的对立面。
因为她要任何人无法撼动的地位,她要牢牢的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非刀俎鱼肉,任人宰割,贾谨会令她如意吗?
诗经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近有卧榻之侧岂容人酣睡,连人杰亦言彼可取而代之!
贾谨容纳与否,都不再重要,因为她已经退无可退。
李文君缓缓走回西海将军府,所经之处,大小人等无不欠身行礼,神情炙热而崇拜,西海城内的百姓是打心眼里敬仰吕文正,这位盖世神将,因为有吕大将军,西海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安稳日子,吕将军最重将士,其次便是百姓,即便如此,老百姓们依然万般感激,安稳过日子,就是有块地种,吃饱穿暖,而他们不会流离失所,天灾有富户开粮济难,贫贱有生计,足矣。
黛玉归府时,雪飘如絮,洁白的雪花无穷无尽的肆意倾洒,未有半柱香的功夫,目及之处,已是苍茫大地,银装素裹,天地之间唯有一片渲染的浓白,似要用这通透的质本色洗净内心郁郁。
黛玉辞过清仪师太,拜别庵内众人,走到门口,紫鹃率仆妇已是翘首以盼,黛玉不禁绽开清丽的笑颜,发自肺腑的欢喜,在荣府居时已久,不知不觉已认定了府内为归处。
主仆相见自有一番亲热,清心庵门口虽自来香火不盛,却亦非闺秀驻足之畔,管事嬷嬷连忙提醒黛玉,紫鹃回过神来,服侍黛玉上了马车。
待上马车,主仆间话语不断,雪雁还哭哭啼啼起来,倒惹的涟漪取笑她小性儿,黛玉软言劝了几句,雪雁方收了泪,对涟漪撇撇嘴,元宝有模有样,歪头看涟漪,貌似也要作个吐舌的模样,只是憨态可掬,反惹众人发笑。
在外门换轿时,望着熟悉的庄重大气,黛玉瞬间恍惚,想来不过三月余,竟有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