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是非(1 / 2)
次日的天气极好, 于初冬时节, 罕见的日空高悬,照耀大地, 阳光透过斑驳树影照入屋内, 涟漪坐在火炉旁,皱脸苦思,怎么把黛玉糊弄过去。
黛玉晨起先写了给贾母报安的书信,恐贾母担忧,又因自来那日,还未再见到清仪师太,入住清心庵虽是圣意, 到底不该失礼,便到清仪师太处道谢去了。
该怎样说,才能把林妹妹瞒过去呢,难道要说她在历史扬名是因为林薛之争, 薛宝钗赢了, 成功嫁给贾宝玉,黛玉病死了。
涟漪叹一口气,她相信黛玉若得知此事, 不用外力, 也无须太久,生命戛然, 自个气死了。
涟漪烦躁的搓脸, 直把脸揉成个皱包子, 还是想不出滴水不漏的谎言,能瞒过黛玉的,涟漪长吁短谈,烦闷不堪。
且说,清仪师太处,清仪师太一身素衣,端坐于蒲团之上,阖眼诵经,待念经毕,小比丘尼才回黛玉来访之事,清仪师太不紧不慢的到客堂来。
黛玉微微打量客堂摆设,古朴清幽,一庵师太的客堂尚是如此,余下之处便可想而知了,清心庵自兴建起从未香火旺盛过。
黛玉的心中忽有一丝惆怅,那些经年苦修的大师高僧,寻山问道的游方道士,苦心志,饿体肤,为求真经,为得真道,有意义吗?徒劳也,自上古时,便不再闻修仙成圣之说。
对于时有几百年寿数,显灵通窍之说,黛玉素来不信,于寿数而言,古往今来,能成仙圣者,举全国供养一人,唯帝王可得仙圣机遇也,然遍阅史书,始皇成就大业,不待奠定基业,便迷信长生不老,结果呢,一代祖龙,被个术士给坑了。
若始皇专注国事,岂会有神仙子之论,始皇一时痴念,葬送了大秦基业,痴人贪念,愚不可及也,刘通的思子宫,若不是大肆修道,期望永掌权柄,想来也建不成思子宫。
帝王眷恋权柄,痴迷长生,只因帝王们享受过至高无上的权利,希望借长生不老掌控千秋万代的权利,那僧人道士呢?他们未见大道者,未有前者,只有经书子籍虚虚实实的三言两语,便奔着成佛得道的路途一去不归。
黛玉摇摇头,见了大哥哥的唯信自身,方觉世间神佛不过如此,命运是掌握在每个人自己的手中,人生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与其信缥缈虚无的神佛,倒不如信自己,更来得踏实。
清仪师太缓缓而入,黛玉起身相迎,清仪师太笑道:“怠慢林姑娘,老纳失礼了。”
黛玉道:“实不敢当,今日前来只为谢过师太照拂,不胜惶恐,小女铭感五内,感激不尽。”
清仪师太微微一笑道:“林姑娘多礼了,尊圣意,份内之责。”
黛玉再三谢过,便起身告辞,走至门口时,清仪师太忽道:“林姑娘不信神佛。”
黛玉微讶,欠了欠身道:“小女出自林家,林家自来奉圣人为师,圣人言,敬鬼神而远之,圣人有言,不敢有违。”
清仪师太并不引以为杵,仍是一笑,诵了声佛号道:“林姑娘,果真有其祖遗风,老纳依稀记得,前朝时,林家的先祖林国公为当世俊杰,扬名天下的大才子,过湛山寺,途径十八来回而不入,被天下孔孟子弟奉为楷模。”
黛玉心中微动,清仪师太的言外之意,嘲弄?有必要么,讽刺她作为林家遗孤入了清心庵,有违祖上风骨?先祖的事,父亲从未提及,若今日,清仪师太不提 ,她自个都不知道,祖上还有得封国公者。
心下如何作想且不提,黛玉轻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化外之地,亦不例外,今蒙圣意宽和,小女入住清心庵休养,想来先祖亦是欢喜。”
这话说的,清仪师太嘴角微微抽动,林国公是前朝的臣子,会感激今朝帝王?清仪师太深深看了黛玉一眼,道:“林姑娘,感念圣恩,所言甚是,老纳只是一时感慨罢了,近日庵中人多杂乱,为免有人冲撞了林姑娘,林姑娘要多加小心才是。”
黛玉莫名其妙,清仪师太先提了个林家先祖,又特特提点不要随意走动,无论如何想,都是诡异得紧。
黛玉颔首致谢,辞过清仪师太,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和含笑快步向天音阁走去。
到小院不远处,门前神色不善的四个仆妇,簇拥为首的一位老妇人,姿态雍容,黛玉心中有了猜测,临事之际,心却定了。
历数京城名门,受天下告将士书影响最深的就是御史台的孙尚书了,妥妥的下一代内阁大吏,眨眼的功夫被气成残废,此时,找上门来,再正常不过。
孙家老夫人花白鬓发,通身素白锻服,在日光照耀下,白的耀眼,那种白,令人想起冬日雪白的大雪,平地生寒,入骨三分。
黛玉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身子尚未大安,只外头看起来好了,孙老夫人冷笑连连,沙哑低沉的笑,道:“林姑娘,勿怕,先夫病时,老身一夜白头,先夫前几日没了,老身的鬓发白净了,落的痛快,若不是林姑娘大展才华,老身还体会不到这滋味。”
见黛玉神色动容,孙老夫人笑道:“老身尚未谢过林姑娘,若无林姑娘,老身真真体会不到,伍子胥一夜白头,是何等撕心裂肺,悲痛刺骨的滋味,老身活到花甲之年,才知人间大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