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2 / 2)
惨白的室内灯光下,他露出面对弱者惯有的虚伪的笑,嗓音轻飘飘得像一阵凉风。
“不过托你的福,我又夺回了开久老大的位置,这都要感谢你的大力相助。”他说着,还假正经地鞠了一躬,其中意味比起道谢,更像是遗体告别。
月川抹了口鼻滴落的血迹,狼狈地瘫坐在地上,望向他的目光狐疑而深藏恐惧。
相良随手插着裤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指尖触到个什么东西的时候瞳孔一颤,随即漫上更张狂到不可一世的笑容。
他握紧口袋里的打火机——钢琴烤漆,金龙耀耀,他一直没察觉地揣到了现在。
“……喂。”月川僵硬地提了些嘴角,“你要做什么啊?”
“你在利用她狐假虎威的时候,就该料想到我有仇必报。”相良轻声,对某位曾被拿来威胁他的女孩知名不具。“铮”地一声,火苗跃动在他手指间。
月川满身汽油,脊背都是刺骨寒意。或许是被强大的求生愿望所驱策,他瞪着那簇跃动的火苗,有些口不择言:“但她一样骗了你,正是如此我才有机会的不是吗?你恨她,想要报复,不然为什么还配合我到现在呢?杀了我也没用的,不如谈个交易——”
他的辩解突然戛然而止,火苗倏地扑落在地上,迅速燃烧连结成一片,灼人的热浪逼得他崩溃地大声呼救。
相良在月川破了音的喊叫中笑出了声,快意而平静地看着他翻滚一通,火焰发出“哧哧”声响后慢慢熄灭。
“只是水而已,兑上少量的汽油。”相良居高临下地望着惊魂未定的月川,“你和那两个人,可真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拾起打火机搁回口袋,顺带上脚边的那把枪,甩了甩水珠后对准月川的胸膛。
“还有,我不恨她,也没想着要报复。”相良的表情又变得极为冷酷,枪口缓缓侧移,“我配合到现在,只是想看你一败涂地而已。”
一枪轰然放在月川意图动作的右手上,相良卸了多余的子弹,脱手丢掉枪支,连同少东家的痛声惨叫一同抛诸脑后。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案发现场,今天这个逼装得也是一样的完美。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杀了月川,然后顺势嫁祸给三桥和伊藤,一石二鸟。
但阿枫适时地出现在了他脑海里。他记起曾经问她的话:“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不假思索:“好人啊。”
相良勉强又短促地笑了一下,用沾染了火.药味的手抵住额头,自言自语与那时同样的回答:“我又算哪门子好人。”
也许在相良猛没有光明的人生里,确有那么一小条分岔路是指引他走向正道的。做坏事没那么容易,每天拧着眉毛跟人说狠话是体力活,从嗓子眼里桀桀桀地怪笑更他妈难上加难。他踽踽独行得好累,是阿枫在黑暗里及时出现,拯救他,然后……放弃他。
他为此难以释怀,并如鲠在喉。
直到相良绑架了赤坂理子逼迫三桥认输的时候,他还在不由自主地回想,过去这段时间里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是否值得。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卑鄙的家伙削掉手背上的肉,满面血污地走到赤坂理子面前,一声不响挡下他砸过来的所有的闷棍。
他忽然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无比厌倦。相良丢掉铁棍拉开了三桥,一拳狠狠把他打倒在地,然后在赤坂的惊声尖叫中,将手铐钥匙丢在他面前。
“……快滚。”相良听见自己说,“带着你的女人走。”
相良不能否认他嫉妒不已。嫉妒三桥与赤坂门当户对,嫉妒他们互相坦诚,嫉妒这个王八蛋在自己心爱的女孩面前,总能他妈的像个英雄。
另外……再嫉妒一下这厮有一个无比忠犬、随念随到的好基友吧。
伊藤忽然从天而降,重拳出击,以一己之力截断了相良大人难能可贵的恻隐之心。然后小伙伴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摊子该从何收拾起。
片刻后三桥挣扎着弹起来去解理子的手铐,“快走!趁他还没醒过来反悔,快走!”
呼吸间又染上了熟悉的疼痛、血味与落败感。头脑昏沉时,有人碰碰他的肩膀。相良睁开眼来,看见了街头分手后久未再见的智司。
“是你把银龙会的事告诉阿枫的吧?”
他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竟是这句,耿耿于怀到有些颤抖:“智司,你竟然背叛我。”
智司稍微拢起眉头,“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过于生硬。他听着相良发出低低的笑声,感觉好友的模样前所未有地落魄过。他试图劝说:“我们两个去远一点的街,一起打拼吧。”
相良还想笑,嘴角却忍不住向下弯,“我做出这种事,你能原谅我吗?”
“争做老大也挺没意思的,对吧?”智司停顿了一下,“你女朋友那边,我们去解释清楚吧,她会理解的。”
“她啊,就不用了。”相良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做梦一般道,“她不会理解,也不会再喜欢我。”
那天的录像影碟里,少女那般志得意满的神色透过电视机不甚清晰的屏幕,与他记忆中那张脸重合。是苍白的,无措的,在不依不饶地问他:“相良君觉得偷袭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吗?”
阿枫此前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想而做不到的,世界友善而天高海阔,全都任她飞翔。她的未来一片光明,遇到过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在比赛中被无德的对手偷袭。
可就是这样的挫折让她摔了个重重的跟头。她又痛又怕,才躲得远远的,不惜藏在一家小按摩店里。
怎么偏偏是这样呢?
“我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人啊!”
相良忽然在智司的注视下将头偏过去,狼狈地哽咽一声,用手背盖住了自己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