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1 / 2)
白练似的月光从囚窗照进来,把骨板上细密的刻纹照得十分清晰。
允维艰难地抬头,看见满月挤在窗口,一团笑脸似地望着他。他密布着血丝的双眼中溢满了感激,为这位绝境中伸出援手的朋友。
他舔了舔灰暗的嘴唇,不过片刻又低下头去,捏着刻刀的右手继续发力。刀尖在骨板上精细地操作着,刻纹如同排队的甲虫,一只跟着一只,缓慢地发展着队列。
今天是八月十五,王宫里正在举行中秋大祭,那种锣鼓喧天的场面他看了七年,年年如此,也不新鲜。今年的热闹与他无关,这狱中的蚊蝇鼠蚁也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只在这一方月光里:一把篆骨刻刀,一块不知名的兽骨,一摞巴掌大的圆形拓片。
黑暗中响起锁链拖动地声音。巨大的金属狱门沉沉地吊了起来,昏暗的火把光打上允维的后背。
门外站着狱长和狱卒。
瞥眼看见昨天送的午饭还放在原地,被几只老鼠围食,狱长不由地耸起一抹冷笑。他送狱卒手里端过餐板,一努嘴。狱卒会意,自去收拾。
“哟,太史令大人,深更半夜还忙公务,忙得饭都来不及吃?”狱长语带揶揄,上去将月光一挡。
太史令愣了一愣,抬起头来,只见他形容枯槁,神情痴怔,跟流亡的饥民没什么两样。这完全是他无暇进食的缘故,狱中给他准备的伙食向来是不差的。
入狱以来,这死囚一直少吃少睡,整日一门心思扑在这玩意儿上。近来他连吃睡都省了,大约是死到临头,吃不下睡不着,索性豁出去了。命都快没了,还顾身体作甚呢?
念他是个将死之人,狱长也不拧着来。他在允维身旁蹲了下来,餐板就摆在一边,那盘酱肉的香气没准会比他的劝说更有效。
“别忙了,新鲜饭给您送来了。赶紧吃饱,该上路了。”对死囚客气是职业素养,论年纪,狱长比太史令大了整整一轮。
允维两眼一闭装成瞎子,手指在拓片上触摸了一阵,捏起刀子盲刻。刻痕与上面一般大小,同样是工工整整。
“嘿哟,好技艺!”狱长赞了一声,凑近了,蹙眉细看。“甲虫”一只连一只,一直排到骨板底端。
他拿起允维刚摸过的拓片,侧身在月光下端详着。
这东西拿在手里光溜溜的,像是包了浆的骨片或是鳞片,颜色基本为乳白色,有几处泛着淡蓝,中央一团扭曲纠缠的线条,似乎承载了什么信息,赋予了它拓片的直观印象。
摸只摸了这么一个,手底下却刻出来一大串。狱长不识字,也没兴趣研究,这种神神秘秘的东西他看一眼就嫌晕。
他抛了下来,继续劝道:“您也是在庙堂之上侍奉大后的,应该晓得大后要人三更死,阎王爷不敢五更才收人,这么拖延能捱几时?不如吃顿好的,别临了还叫皮囊受委屈,是不?”
允维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抵御他声音的干扰,手上拿起了下一个拓片。这一片似乎较为复杂,他全神贯注地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动刀。
“您莫非以为在牢里卖力干活,大后就会宽赦您不成?别做梦了,断头饭都给您送来了,看见没?没看见总闻见了,这么大一块肉,没人和您抢。到了这田地别再有啥想不开了,做个饱死鬼,比啥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