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世界他妈（2 / 2）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正立在三清殿正中的雕像前，他身上穿着紫色雷纹的道袍，头上却只有一根青玉簪子，和腰间的铜镜在清冷的月色中一道反射着点点寒光。
他面朝殿内，双手负在身后，满面怒容，但又像是另有权衡，迟迟没有发话。
殿内还有寥寥数人。
一位面庞枯瘦的老者立在老道左侧，他双眼紧闭，似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兴趣，但他身前飘着一根碧绿的竹枝，正是随时可以动手的高度；老道右侧，则是一位宫装美妇，她梳着高髻，低眉垂目，月华般的裙摆无风自动，意态娴雅，只是右手在空中虚按，像是那里有一架无形的古琴。
殿内，还伏跪着一个宽袍广袖的身影，看姿势，他是那个请罪的人，但老道的怒火却不是对着他。
而是对着他身后一个直立着的小小身影。
那是位一头乱发的少年，他穿着和上首老道身上有些相像，却又更加简素的道袍，身上没有其他佩饰，也没有多余的束缚。他背对着殿外的光源，脸色被隐藏在阴影之中，但在这里的都非是肉体凡胎，都将他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尽收眼底。
“邵凌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赶他走？！”
清脆的声音传来，打破沉默的，并非殿内的五人之一。
闭眼的枯瘦老人左眼皮一跳，并未睁眼，他身前的竹枝飞了出去，在殿门外几步处打落下一件流光溢彩的织锦来。
织锦被打落，露出底下的小巧身影，那是个同样穿着紫色门派道袍的小姑娘，她既然出声，本也不打算再隐藏。
“这里没你的事，还不退下！”出声呵斥的，是出手打落她隐匿法器的枯瘦老人。
上首的老道却收起了脸上的怒火，他对左侧的老者摆了摆手，阻止了他调动灵机的举动，“此事本就与小川有关，既然来了，也让她说两句。”
闯入的小姑娘脸上不禁露出一个微笑，但她很快便收敛了起来，几步走入殿内，她在少年身旁停住脚步，端正行礼后说道：“掌门真人容禀，此次人间界鹤州灵眼震荡一事，与邵凌绝无关系，他中途失踪，其实、其实是因为弟子眼馋人间小吃，缠着他让他帮忙，又替他瞒过了爷爷，邵凌这才能偷偷溜走。所以，之后灵眼异动的时候他已不在那里，又怎么能和当时的变故扯上关系呢？”
“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一切后果都该由弟子承担，和邵凌没有关系，请掌门真人千万不要把邵凌逐出门派。”
除了开头有些磕绊，少女请罪的说辞越说越顺畅，说到最后，她不禁低下了头，像是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借着低头，少女向旁边的邵凌飞快地使了个眼色。
“胡闹！愚蠢！不知天高地厚！你和邵凌修为不过通窍，虽有大比前三的成绩，难道你就真以为自己的修为拿得出手了？‘一切后果由弟子承担’，别说你们承担不起，还是你真以为掌门师兄和你爷爷都已经老糊涂了，会将灵眼震荡这等数百年未见的大事怪罪在你们两个小辈头上？！”
枯瘦老者似是怒极，虽被身边的老道止住了动手的企图，也没有睁开双眼，但他的喝骂可是半点不留情面。
伏地请罪的青年此时也抬起头来，他向身后两位小辈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闯入的少女见状，终于发现事情和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她顾不上再和身边的少年打眼色，而是一脸倔强地看着上头的几位长辈，希望两位一向心疼她的老者会给她一个明白的答案。
“青枫，你也起来吧。”立于正中的掌门真人终于发话，像是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是，师尊。”少年和少女身前，宽袍大袖的青年缓缓站了起来，他似乎有伤病在身，虽然努力站直，但谁都能看出他单薄的身影正在微微晃动。
“让骆长老见笑了，”华阳派掌门，虚静真人转头对右侧的美妇说道，“此事，华阳派定会给千歌门一个交代。”
宫装美妇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虚静见状，也只是点了点头，转回头去，他先是看向自己弟子身后的少年，算起来，这也是自己的嫡系徒孙，先天雷魂、引灵之体，虽是人间界出身，但当他入门之时，自己也曾对他寄予厚望；而后，他的目光转向少年身旁的少女，和身边的少年一样，少女站得笔直，幽暗的殿内，她明亮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讲道理的坚信和不服。
“丹元子门下三代弟子聂小川，”虚静严肃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下方的少女已反射般地答了一声：“是！”
“你方才说，邵凌第一次离开队伍是因你所请，”虚静一顿，聂小川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那你可知，在灵眼震荡之灾平息之后，邵凌再次进入灵眼附近，又是所为何事？”
虚静的语气并不严厉，聂小川却如遭雷击，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状，虚静只是摇了摇头，他猜到聂小川对此一无所知，但他之前还是抱了一分希望。
“唉……”虚静幽幽一叹，转而便再不见半分犹豫，他厉声道：“邵凌！若你只是心性不定，一时好奇，师门也不会对你如何。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明知灵眼对修行人的凶险，却故作鬼祟，有意引诱一向与你不睦的千歌门弟子裴玦跟踪你进入灵眼，以至于对方被灵眼冲击、经脉受创、修为尽毁，还连累你师尊紧急出关，为你请罪。”虚静用力吸了口气，平复着情绪，但他终究还是忍无可忍，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直直指着少年桀骜不驯的脸庞道：“性情偏狭、不恤同道、不敬师长、不知悔改！我华阳派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虚静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便知道，邵凌被逐出华阳派一事，已经再无转圜。
无人能见的地方，顾真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