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成事在天(1 / 2)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人算不如天算巧,机心争似道心平。
玉麟唤过九斤二低声安排了事宜,申时寻个由头提前回府,却见宝儿早已在府中候着。见九斤二惶惶不安,宝儿脸色凝重望着卧房台桌上小盒子 ,缓缓打开,却是一组人偶。
两个人偶看衣着打扮不过二十岁上下,第一组两人勾肩搭背举酒共饮,神态亲如兄弟;第二组两人正在千手观音像前盗换观音玉手,换取手掌之人神情专注,身后之人目露凶光;第三组一人一手持着碧绿观音手,一手持着斧头,另一人双手断裂,头发散乱,翻滚哀嚎之态竟是栩栩如生,观者竟似都能体会到那断手之殇。
屋内一时静寂无言,九斤二只听过他们简述恩怨,现今看了人偶不由心悸,迟疑问道:“少爷,这人偶就是当年的亲家老爷和顾师傅吗?”玉麟眉头微蹙点点头,人偶木料虽粗,但此等技艺除顾残生外不做他想。宝儿呆坐桌旁,讷讷言道:“这些时日我以为已让顾伯伯慢慢体会到人间温情,渐渐降低了防备,却原来,原来当年爹,爹是那么残忍。只是看人偶都能体会到顾伯伯当年失去双手时那种锥心刺骨,他心底的怨恨……”满目无助望着玉麟,止不住的沉沉忧思。
玉麟明白宝儿愁绪,紧紧握住宝儿柔荑沉声宽慰,左手轻叩桌沿沉吟道:“我们本已预料顾伯伯不会那么轻易放下心中执念,此举未曾到我们预计最坏情况,他有行动我们更易得知他所欲何为,他潜藏不动我们反而不知他有何打算。从人偶叙事看来,必有后文,诛人诛心,这是要让岳父活于惶恐的阴影中。”
宝儿在玉麟安抚下渐渐恢复冷静,轻声道:“爹这些时日神思不属,想必也是于心有愧。”玉麟本已做了准备,事情尚在掌控中亦不心慌,缓缓嘱咐道:“九斤二,阿井那边不可透露半点口风,去顾伯伯那里走动一切如常,暗中多加留意他举动。这两日我寻个时机,看看能不能让岳父说出心底隐秘。”
“玉麟,我想……”玉麟沉着脸紧了紧掌中宝儿小手,打断宝儿话语,慎重嘱咐:“宝儿,我绝不会答应你以身犯险,就算你想替父还债,顾伯伯也不一定会答应,反而打草惊蛇。只是你忽地不再探望却有些突兀,我会陪着你一起前往。彩凤他们不知底细不知防备,九斤二,你每次一定要看好宝儿。”九斤二看了人偶更加清楚个中恩怨,明白事关重大不容说笑,郑重点头应诺。
宝儿明白玉麟紧张自己,叹口气覆上玉麟手背轻声道:“玉麟,我答应过你,不会妄作主张的。我只是想说,顾伯伯此举应与归宁时行为本质一致,他是想要仇人日夜不安,体会钝刀割肉之苦。”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痛苦,微微垂头主意已定,抬眼望着玉麟坚定续道:“爹有负朋友,理应得此惩罚。九斤二,你与阿井聊天中可有意无意提及爹的情况。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九斤二不知如何是好,不知所措望着玉麟。玉麟情知宝儿与顾残生相处之后,愧疚之情愈深,此举不伤岳父性命,她希望顾残生怨恨有所发泄,亦算是岳父赎罪当年错事。算来顾残生后作陆续有来,自己仍可掌控,不愿宝儿一世内疚,冲九斤二点点头无奈应了。待二人部署完毕,九斤二在彩凤掩护下将人偶归于原位,诈做不知。
此后宝儿如常拜望顾残生,心中却更是留意,但见其态度一如既往,故意提及父亲最近魇梦繁多,精神不振,好似有郁结于心,顾残生也只是淡淡客套两句,不见异样。
待众人告辞后,九斤二绕着弯转回暗中监视,每每见顾残生独坐房中沉思至夜深,或咬牙切齿,或面容纠结,或阴沉反复。九斤二只觉此事难为,既不希望玉麟、宝儿有何损伤,也不愿顾残生执念难消害了自己,顾井伤心。他本无城府,内心所思,与玉麟秉明情况时不由显露忧色。但见玉麟总是平和应对,长年养成的盲目信任,相信玉麟无论什么难事都能解决,心中稍安,一切只需依照少爷指示即可。
如此过了月余,顾残生又送了一次包裹,玉麟静观其变亦不阻止。钱方孔脸色日差,精神恍惚,这些年宝儿有意引导,他急躁性子本已渐渐和缓,如今竟又脾气暴躁起来,甚至有些喜怒无常。魇梦缠身,别说主持钱庄生意,就连寝食起居都大受影响。玉麟明白宝儿抱着赎罪心态,但眼睁睁见她备受良心煎熬,受孝义折磨而强行忍耐,消瘦了许多,不由心痛。
钱方孔精神不佳,宝儿又不愿玉麟太过操劳,钱庄事务也一并接下,这些日子身心俱疲。这日去到钱庄见宝儿神情疲惫、面容憔悴终是忍耐不住,屏退左右,轻轻抚上宝儿脸颊柔声道:“宝儿,不要再逼自己了,一切有我。”
宝儿心里一暖,故作轻松抱住玉麟手臂撒娇:“你怕我不再依赖你了吗?我可记得你答应过,要宠我一世的,才不会让你轻松。”玉麟嘴角紧抿,斜着头带着一丝无奈唤道:“宝儿……”宝儿情知玉麟担心,认真说道:“玉麟,平日里你在我与九斤二面前胸有成竹、若无其事,牙行、钱庄两边跑,焦虑都藏在心里,夜里闭眼也想着心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知道你是怕我忧心才不说,但此事与我有关,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承担吗?”
玉麟一愣,本以为将不安隐藏极深,却怎能瞒过枕边人,叹口气苦笑道:“不是有意瞒你,只是尚未想到万全之策,你日渐消瘦,我又不知如何劝解。岳父那我总觉有些不妥,近日观他脸色阴沉,不似只是心病而已。再这么下去,或许只有……”
“玉麟,我们说过但尽人事,听凭天命。”宝儿眉头微蹙地严肃打断玉麟说话,“以前我不懂事,一切都只凭自己喜恶而行,可即便如此,我仍然钟意那个不懂变通、坚持原则的江玉麟。如今若你真的为了我违背良心,就算我们举案齐眉,余生你也日日受煎熬,我不要你这样。”玉麟长臂舒展拥其入怀,轻唤“宝儿”。
宝儿秀颀微扬正询问玉麟刚才所言不止心病乃何意,就听得传来彩凤疾呼:“姑爷、小姐,管家刚才派人通报,说老爷不知怎么了,忽然晕倒了。”二人大惊,顾不得其他,领着众人匆匆而回。
钱府上下慌作一团,钱方孔卧房一片狼藉,花瓶茶盏散作一地,地上又是瓷器瓦片又是木屑粉末,丫鬟小厮手忙脚乱也无暇顾及。管家毕竟跟了几十年,请大夫、唤回姑爷小姐两不误,两边正好一前一后到达。宝儿只见得钱方孔面容扭曲昏睡床上,头发散乱,仿似陷入梦魇一般,吓得花容失色,只怕自己一念之差害了爹的性命,顾不得其他飞扑到床前连声呼唤。
玉麟心里一惊,明白现下绝不可乱了心神,唤着众人打开窗户屋外等候,请大夫上前诊治,扯过宝儿让出位置。环目一扫,见顾井跟着九斤二、彩凤在卧房外焦急张望,心念一动,措辞人多嘈杂,只留下管家和九斤二他们四人候命。
大夫把脉良久,询问何时发现晕倒,管家望着玉麟,不知能否当着小厮丫鬟直说。玉麟已猜到可能原因,就是借顾井转述岳父惨状,微微点头示意管家直说无妨。
这些时日钱方孔精神不佳,受梦魇困扰,白日里也不欲多出房门。今日又收到“故人”包裹,管家早已得了嘱咐,收到包裹不敢怠慢,赶紧交于钱方孔。岂料过不多时便听到老爷在卧房内大呼“你别想伤害宝儿”,“你要报仇找我”,屋内怒吼声、砰砰啪啪打砸声响成一片。小厮不敢擅入,只有高声在屋外问询,却不见回应。忽听得屋内“咚”的一声,再听不见钱方孔声响,管家顾不得责罚,让小厮撞开了房门,见老爷右拳紧握躺在地上,管家急急招呼着抬上床,同时安排小厮分别去请大夫、叫回姑爷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