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深渊（二）（1 / 2）

伙计愣了愣，颇有些为难，压低着嗓子道：“客官，这眼瞅着就到重阳了，夜里天凉，还开窗呢？”

邵凌抬起眼。

他虽什么也没说，但身上似有似无的威压却不是吃素的。伙计不自觉一个哆嗦，惴惴地看了邵凌一眼，不敢再抱怨，低着头连忙牵着马去了。

小橡镇处在徽州偏僻地界，世家势力难及，平头百姓常日里只知道穿道袍的，从没见过传说中的金陵剑派。邵凌收了剑，店铺伙计看他衣着打扮，只觉得像个纨绔多些，也不知道这具金佛怎么落到了他们这草窠里，喂好马、给邵凌打了酒，便赶紧举着灯去开窗。

邵凌坐在风口，叫来酒却不喝，看着他道：“酒钱在柜台上，不用管我，你自去睡吧。”

这伙计看样子平常就拼着长凳睡在大堂里，如今冷风窜来窜去，也没地方睡了，只得挠挠头，抱了被褥到柜台里头缩着。

唐顾我知道邵凌是在等陆英航的传信，但也知道这信鸽也许不会来了。邵凌一言不发，伙计噤若寒蝉，楼上客房多半空着，没有人气，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是剑客。”唐顾我奇怪地想，“为什么却将凌光剑留在马上，剑客的剑还能随便离身的吗？”

远处“叮——叮——”的声响不绝如缕，在这一片沉默中，愈发明显起来。

顾我正想着邵凌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入魔，被这无孔不入的恼人声音吵得脑仁都疼，奈何无耳可堵，只能忍着，忽听邵凌也道：“外头什么声音？”

那伙计躺在柜台里头，闻言答道：“客官，这是镇上匠人们在赶工。是有些吵，要不我把窗再掩上吧。”

邵凌看了看窗外：“夤夜了，多大的单子，要整个镇的工匠连夜赶制才行？”

伙计见他闭口不提窗户的事，只得不再自讨没趣，低声答道：“是关系人命的事，匠人也不敢怠慢。实在对不住了，客官忍忍吧。”

唐顾我立刻竖起了耳朵。

邵凌伸长手臂，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哦。什么人命？最近镇上有恶人出没？”

清酒注入杯中，将将漫过了杯沿，却不流出来，顾我想：“是那个什么‘鬼凝钩’吗？从未听说过这名字，却竟能劳动金陵未来的剑尊出手。”

“没有，没有。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伙计在柜台后道，“只是道长们说，山上的东西如今是越来越镇不住了。家门现在要想办法护严，图样全得重打，匠人们连班倒，也忙不过来呢。”

唐顾我心道：“糟糕！”

果然，只听邵凌道：“什么东西？”

小橡镇外山上的东西，可是邵凌的一处逆鳞。顾我担忧他被激怒，转身拿剑便把这伙计劈成两半，邵凌却坐得安安稳稳，两指捏着酒杯，只是不喝。

“客官不用担心。我们掌柜的和城南那二锤子有姻亲，咱们的石雕、木雕第一批就弄好了。虽然样式粗糙些，但绝不马虎的。”

“什么石雕？”唐顾我一阵疑惑，忽然回想起邵凌进门前扫过的那眼，心中顿时一凉。

他之前见过很多了，因此居然没有发现有何不妥。在幻境中遍寻出路的时候，唐顾我每扇门都看过，小橡镇内小到店铺民居，大到府衙宗祠，家家户户，每一扇门窗上，都雕着同样题材的版画。

那是邵凌父母与吞月猫妖同归于尽的事迹。

“怪不得邵凌要走火入魔，”唐顾我心惊胆战地想，“那些东西竟不是凌光剑捏造的，太过分了！”

邵凌：“知道了。”

他收回手，在长条凳上正襟危坐着出神。

“他不生气？”唐顾我回过神来，觉得疑惑，却又想到镇上的人既然将这幅画当作护身符，便说明他们心中认定邵父邵母是小橡镇的保护神。游侠行走江湖，为的也不过就是惩奸除恶、名扬天下。虽然邵凌心结未解，想来终究不至于为他们不敢出头而和这些平民计较。

伙计躲在柜台背风处，将睡未睡时，忽听邵凌漫不经心地道：“山上有什么？”

伙计这一晚光是吹冷风了，来了个客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就是事多，心中腹诽，但也只能答道：“是头虎妖，客官。那母大虫凶悍得很，镇上几次三番请来道长作法，每次也只管用个一年半载的，镇不长久。”

“除完猫妖，又来了只虎妖？你们这神祠也真够风水轮流转的。”顾我苦中作乐地乱想一气。

邵凌：“平日呢？”

“平日只能供在祠庙里，时常去祭。”

邵凌不置可否，也不再问了。

“用什么祭？这不是和以前一样吗？”唐顾我心道，“他的父母因此而死，却是白费力气，如果是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