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重逢(5)(1 / 2)
唐止从容坐在小榻上,榻上小桌摆着一局残棋,他执一颗白子端详棋局,侧脸对着无灵,偏有一种漫不经心的神采英姿。
虽然明知眼前人就是阿丑,可无灵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像以前对待阿丑那样恣意妄为,甚至连站在他面前都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看呆了吗,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唐止轻轻一哂,嬉皮笑脸倒同裴菂儿如出一辙。
“不是。”无灵下意识先反驳,话未想好,气势先要摆足,“见你之前我确实有很多要说的,可是现在,很失望。”
唐止点点头,笑道:“人生嘛,就是这样,不能期望太高。”
无灵蹙眉:“我之前最侥幸的期望,也不过是你能活着。可现在看你活着,却没想到……原来如此。”
唐止道:“有点惊喜吗?”
“你活着,我的阿丑却死了,如何惊喜呢。”
唐止放下手中棋子,抬头看着无灵,道:“阿丑活着的时候,你也没将他放在心上过,等他不在了才开始追悔,你是真的在意他呢,还是仅仅接受不了目睹一个人的消亡?”
无灵一愣,道:“我那时对你不太客气……伤了你的心,是吗?”
唐止置之一笑:“说来你可能不信,郁姑娘,你对我好也罢,不好也罢,我其实不太在乎。”
“那你为什么要扮作阿丑跟在我身边?”
“因为一直隐居很无趣。”唐止很愿意坦白,“我隔三差五就会易容更名,在江湖上玩一圈。碰到你是偶然的,没想到你有些意思,便跟在你身边了。”
他说的十分自然,可无灵发自肺腑不愿相信,不愿意被这样随意的答案打发走。她又不愿显露颓势落了下风,只好努力克制住一腔情绪,道:“有很多机会,你若想走,随时可以不告而别的。可你偏偏选择假死,让人牵挂,很好玩是吗?”
唐止点头:“也不是很好玩,但我当时不太高兴嘛,你心里只有穆远川,对我不闻不问的,我肯定想要找一点存在感。”
无灵缓缓点头,道:“你现在消气了吗?”
唐止道:“噢这没有什么的,这件事早已翻篇,我没放在心上。”
无灵仍旧点头,局促又僵硬地站在屋内,将来时的气势忘得一干二净。她喉咙发干,轻咳一声,才道:“所以……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是吗?可是刚刚裴姑娘说,你知道我在找你,所以故意让我找到的。”
唐止道:“你闹得满城风雨,我若再不现身,菂儿会惹上许多麻烦。不如今日大家见一面,冰释前嫌,你有什么也尽管讲,我们一次解决。”
他说的这样不客气。
无灵实在有些坚持不住,实在不想再虚张声势,其实她心里已经难过得耐不住任何一根稻草了。彼时裴菂儿说唐止当阿丑当得不快乐,原来他这么不快乐,共进退的那一月有余,在他心里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只剩下一场公事公办。
无灵有些哽咽,将情绪硬压了下去,道:“从前是我不好,是我不会和人相处,我爱发脾气爱使性子,所有冒犯的地方,我现在向你道歉。”
唐止叹了口气,道:“还是不要道歉了,有话直说吧。我多少也算了解你,要不是有求于我,你也不会低头的。”
无灵两只手抠着衣裳,直抠得骨节发青:“我想求你救宋国。即使救不了宋国,也请你千万救救穆远川。我知道你们是旧相识,你既已出现在宋国,也许不必我多此一举,可是我想万一……万一有些情况你也不知……”她不是个不肯低头的人,从前审时度势,常常能屈能伸。可她的能屈能伸一向仅限于念顷,知道最多不过是挨一顿胖揍关个禁闭,从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一样,卑微又屈辱,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多么好强,连为远川求救都如鲠在喉,难以启齿,“章祁两国图谋宋国已是势在必得,远川已经是他们的眼中刺肉中钉,危在旦夕。”
唐止继续低头拿着棋子揣摩,不去看她,也许他不大喜欢见人为难的样子,也许只是给她留点面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见过他了吧?没劝住吧?他一定要为国捐躯视死如归,抱定了这个念头,谁能救他?”
“你能。”无灵几乎是在哽咽了,“十年前你就救过宋国,只要你像从前一样力挽狂澜,他就不必为国捐躯了。”
唐止忍俊不禁:“十年前我带上战场的那支军队,是从章国借来的。现在章国要打,谁能抗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无灵再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泪眼模糊地瞧着唐止,她最后能倚赖的希望,碎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