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归去（4）（1 / 2）
见唐止过来，无灵强撑着的那口气立马松了，如无骨般晕倒在地。几人刀剑堪堪落到无灵身上之时，远川强忍着伤口，又挡在无灵前面，唐止行动更快，先他一步飞踢一脚，将最前面那个连人带剑踹飞出去，阻住了后面几人气势汹汹的攻势。
远川和唐止相视一笑，迅速背向而站。
曾几何时，在冰域之巅，他们二人就曾如此并肩。远川内功扎实，招式不足，便循着唐止的身形步法与之偕行，一明一暗，一主一辅，常是无往而不利。
今时今日，虽然远川一身内力尽毁，可一站在他身后，昔日的默契仿佛一刻也没丢，仿佛他俩一直就是如此并肩长大的。只是——远川深吸一口气，剑伤带来的剧烈疼痛几乎让他摇摇欲坠——为了让唐止没有后顾之忧，他非咬牙坚持不可。
敌人凶猛，四面夹击。
剩余的这几人武功都是上乘，和唐止并非是天差地别的悬殊，胜负也不过是毫厘之间的较量。
此时的唐止似一头伏击的雄狮，他所有如箭离弦的招式都不是致胜的搏击，而更像隐忍的匍匐，那些猛烈的攻势也好，缜密的防守也好，所有看似背水一战的杀招，于他而言，其实都是等待。
生死存亡之间，比的就是谁先犯错。
而唐止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时机。
只不过他比一般人更耐心、更有力、更稳更狠，他用杀伐来等待，用一分一秒都不松懈的进攻与杀伐，来等对方的一个破绽。双方都是血肉之躯，浴血奋战都会劳累，他能依仗的，就是比任何人都多坚持一会儿，比任何人都更精更极的专注，因为他知道身后那人全拿一丝心血强撑着，所以，他绝不能退。
唐止杀伐决断，攻守兼备，天然有一种以一敌百的气势；远川步伐诡谲、如影随形，幸没露出一丝破绽。
他们两人几乎所向披靡，敌人但凡一丝松懈，便立时在他们面前丢了性命。
起初只有一个刺客倒下，后来两个、三个……
直到所有刺客都身亡倒地。
……
暮秋，北亭的郊外，一片血洗，尸横满地，天地苍凉。
这一场鏖战劳心劳力，实在虚耗。唐止将紧绷的神经放松，平静到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上的污秽，又掸了掸身上血迹，再一回头，就看见远川面色惨白，气若游丝，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边落下，他站在满目疮痍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地。
唐止扶住远川：“撑不住了？”再一定睛，见远川腹部赫然有一既长且深的伤口，血流不止，几近喷涌。唐止牢牢握着远川手臂，着急问道：“受伤了不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特硬，什么都能扛啊？”
唐止把远川慢慢扶到地上平躺，飞快地为他点穴止血，又扯下自己的一块衣裳给他包扎伤口，只恨伤口出血太多，远川又默不作声地挺了那么久，血也堪堪要流尽了。
远川微微一笑，懈了力气，整个人倒在唐止身上：“有你在呢。”
唐止这二十多年来，五岁时父母亡故，七岁时最信赖的人也相继离世，从此后看惯生老病死，处事从来游刃有余的，可他此刻却异常狂躁，翻药囊的手抖得厉害，好容易才摸出一粒丸药，塞到远川嘴里：“快，别说话，凝神蓄力。”
穆远川不是故意和唐止作对，只是接连几口血咳了出来，他真的含不住那颗丸药。远川每咳一下，唐止面色都更沉一分，天地间颜色几乎凝重到了极点。相比于唐止，穆远川倒是将性命看得很轻，他笑了笑，虚弱道：“原来人之将死，往事是会历历在目的。”
唐止低吼道：“给老子闭嘴！把精神全集中到关元穴，我给你渡气！”
穆远川惨然一笑：“在冰域待了一十五年，日夜盼着出去看看，出来了才发现，原来在冰域的时光最好，只是现在，回不去了。阿止，不必再费力气了，我的关元守不住了。气泄了。”
唐止一手封住他经络大穴，一手紧紧贴在他的腹部渡气：“你先别说话。我试一下，也许能补，让我试一下……”唐止声音开始颤抖，这十几年来他几乎没有这样慌张过了，好多时候好多事情他都能力挽狂澜气定神闲的，可是此时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七岁那年，面对那人的离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唐止最初的愤怒和惶迫逐渐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凉，“再不凝神，你就血涸而死了。”
“我早就该死了，阿止。”穆远川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全不相干，“最好的时光我度过了，最好的人我也见识过了，这几年来，一入红尘是非，百般劳碌，并没什么意思。”
唐止气到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红尘是非，若不是为了这些红尘是非，若不是为了她，你也不会耗得这般油尽灯枯！赔上性命成全她的荒唐，值得吗？你告诉我值不值？”
远川又狠狠咳出一口血来，强撑着力气轻轻拍着唐止的手背，气息微弱，声音清淡：“我这一生，知己者寥寥，茫茫十五年，不过遇着了你们两个而已。你我都肯为了知己者死的，今日是她，若换做是你，我也一样在所不辞。阿止，我这一去，她就只能托付给你了。”
“你别和我说这些！没用！没用！”唐止源源不断向他输送内力，只盼他不要一心向死，“宛中的消息没来，她生死未定呢，哪怕你机关算尽，可单凭裴菂儿一个人果真能翻云覆雨？你到底是在打我手中无涯令的主意，你指望我救她，今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只要你死了，她生她死我一概不管，只等着看她下场能有多惨！”
远川喘息道：“你恨她这么久，这些年来你看她受的痛苦磨难还不够么？阿止，你对天下的大爱，到底就没有一分给她吗？这么多年了。事到如今，拿我一命换她一命，难道你都不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