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凌虚派(2 / 2)
“自家人见面罢了,不必拘礼,快让他们进来。”
屋内传出萧正音平和儒雅的声音,萧闻歌与父亲许久未见,挽着白游三两步跨了进去。
四周墙壁上挂满了画,正中的青瓷缸里养着莲花,粉嫩嫩的开着,像个慵懒闲适的少女半睡未醒。午时正天热,室内置了冰鉴,丝丝冒着冷气。恍眼看去,这儿哪像个武学世家的书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翰林公子的画室。
“爹爹,为什么你握着我的手就能画得这么好,我自己画就不行?”
萧正音也没有在忙别的事,腿上坐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左手扶着男孩,右手教他运笔作画。
萧闻歌仿佛不太想搅了眼前这“父慈子孝”的画面,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萧正音画完一笔,抬头笑道:“意儿,你看谁回来了?”
萧闻意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冷笑:“意儿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一次爹爹教我画画的机会,大哥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萧闻歌心里知道,自己是兄长,不该和弟弟计较,可这些难以平息的郁念就像涨起的湖水,总有一天要冲垮堤坝。
“给父亲请安。”萧闻歌毕恭毕敬行了礼,又将白游介绍给萧正音,“白游,我在东曜山结识的好友。”
萧正音点点头,将目光放在白游身上,细细扫了个来回:“体格根骨俱佳,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可惜,被东曜捷足先登了。”
白游毕恭毕敬地行礼:“掌门谬赞,我尚在东曜入门试炼中,还不算正式拜入东曜门下。”
萧闻歌从小跟着萧正音学功夫,也没听到过父亲对自己有这么好的评价,不过父亲夸赞白游,他倒没什么不平,反而替白游高兴。
萧正音放下怀中的萧闻意,端起案上的茶饮了一口:“你姑母还好么?”
“除了没有子嗣,其余……都还好。”萧闻歌说话的时候,萧闻意就站在一旁拨弄萧正音的衣带,撒着娇不肯离去。
萧正音既是一个父亲,又是一派之主,即便在家中,也不能失了这份威严:“意儿自己玩一会,让为父与你大哥好好说话。”
萧闻意撇撇嘴,眼泪都要冒出来了,脚下还是一动不动。正僵持着,从后院走进来一个青衣女子,开口道:“父子聊些家常,有什么是意儿不能听的?孩子还小,爱与爹爹撒娇罢了。”
萧闻歌扯了扯嘴角:“顾姨,我十岁时,独行千里去探望姑母,再没有这般粘着父亲过。”
顾姨走到萧闻意身边,掏出袖里的帕子,给萧闻意擦拭手上沾染的墨迹,又抬眼看向萧闻歌:“那怎么能一样?皇帝爱长子,民间爱幺儿,你是意儿的哥哥,难道还要当着弟弟的面霸占爹爹不成?”
或许萧闻歌只觉得心中郁结不畅,可此情此景白游看在眼里,也就不难看出——对面三位才是夫妻和美、幼子承欢的一家人。
萧闻歌的生母早已离开凌虚派,自己也难得回家一趟,时间久了,与萧正音之间竟生出几分疏离之感。
场面一时冷下去,众人都有些尴尬,顾姨又道:“哎,别光顾着说话,今日闻歌带朋友回来,我再去添两个菜,一起吃个午饭。意儿,把你爹爹的酒和酒盏拿出来。”
才起的话头被顾姨打断,只能再找机会向父亲询问冶山矿藏之事。
顾姨挽着袖子,忙前忙后,张罗了一大桌佳肴。镜湖与瓶湖皆是渔场,因水质上佳,鱼肉也格外鲜美,桌上光用鱼做的菜肴就有五六个。
萧闻意煞有介事地将鱼汤倒在杯里,端起来敬萧正音,父亲不忍拂了儿子的意,也只好端起杯盏陪他喝。
萧闻歌低着头吃了几口,更是食不甘味。
白游面色不改,左手却悄悄伸到桌子下面,握住了萧闻歌的手。他手心干燥炽热,仿佛在萧闻歌心头最柔软的那块肉上掐了一把,又酸又涨。
饭桌上的诸位各存心事,这顿饭吃得不痛快极了。
待从萧正音那儿离开,萧闻歌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条小木船,他揪下一片草叶衔在嘴里,枕着双臂仰躺到船板上,只给白游留了个船尾的位置坐一坐。他们不掌船,任由小船在水里飘着。水气湿热氤氲,透过清凌凌的湖水,能看见水下交错纠缠的水草。
“还在山上那会儿,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出身凌虚派,显得特别威风?”萧闻歌侧过头,看着白游问道。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你挺厉害的。”白游认真回答问题的时候像个小兔子似的乖巧。
“你啊,夸起人来,好听得要命。”萧闻歌难得笑一笑,“要是……要是我们能……对了,你现在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陪我一起回来?”
白游摇了摇头,他完全不清楚状况,一路上都是萧闻歌在照顾他、保护他,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早知如此拖累,当初该婉拒萧闻歌的邀请。
“其实,我知道我一回家就要面对他们。”萧闻歌的神色叫人捉摸不透,对养育了他十几年的凌虚派,眷恋与疏远、期待与失落、喜悦与悲哀全都交织混杂在一起,酿成了一坛陈醋,只要远远地嗅上一口,都酸得人掉眼泪。
白游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该从哪里安慰起。
萧闻歌望着湛蓝的天际出神:“还好你同意陪我回来,好像你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没有那么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