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他有一个木制的小板凳,坐垫处漆成暖蓝色。但他很少去看,正如他不喜欢湛蓝的天空,那总意味着他很快就会干枯。
小板凳是用来支持他观察夜空的。
最好是没有星星,至多允许一轮残月。自从发现寥落的白色光源能让远处的黑暗更加浓稠后,他也能容忍银白高悬。
在期待什么呢。他觉得自己无比地了解周围的世界,渴了就喝水,累了就躺下,热了就撑伞。可是周围还是好亮,暗色在遥远处伸出邀请的爪牙,他心向往之,却囿于肉身原地停滞。
他不想吃那些硬质浆果了,在嘴里留久了就会很苦。
原来里面是烂掉的。
他坐在板凳上,缩成小小的一个,手指散漫地搭在瓷砖上,月光洒在皮肤上有些痒,他觉得自己可能被唤起潜藏的血液,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暗哑的音节。
要叫,要挣扎,要解脱。
有一头野兽。
悬浮的稠液煮沸,圆润的弧角竟然尖锐起来。他睁眼不再看见黑夜,腹中饿鬼乱嚣。
苍蝇开始变形,嗡嗡蕴藏意义;伞盖支架冰凉,一层单薄布皮。
杯中药丸氤氲出烂透的色彩,他囫囵吞饮,用脏器温暖冰凉。
眼前罩了一层雾,耳内流动通红铁水。他知道总有人在看他,说格式重复内容近似的话,他被这个人抱着,压着,吻着。
不只是面部的肌肉,他还可以使用萎缩的四肢,他还可以使用……
他要说话。
睡得太久,即使恢复意识,完全康健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孟修需要慢慢接受完整的自己,再逐渐与人群接触,融入社会。
一个人失去自我,需要的只是一根稻草,找回本我,却需要走过一场漫长的苦旅。
但一根稻草之前,往往是无数座枷木的堆叠,而苦旅途中,常常有不及反应的横生枝节。
世间向来如此,下坠总是容易的,而自以为的努力前行,可能还是逆流下的被迫后退。
好在只要拼尽全力挣扎,纵使后退,也不至于江流直下的无所作为,即使堕落,依然有随时挣脱泥潭的资本。
在他可以不再依靠营养针后,宋北生就常在家做饭,花很长的时间熬粥,炖工序繁复的浓汤。
孟修会想起和宋北生的那三年,那时候,宋是最熟练的情人,也是最真诚的爱人。宋北生会有层出不穷的浪漫,孟修便迎接纷迭而至的动心。虽说技巧只能锦上添花,真心才会撼山动海,但他俗得无可避免,喜欢宋北生的情话,从不去想他从前有多少练习对象,喜欢宋北生的礼物,却不去反思他从哪得来的妥帖暖心,喜欢宋北生的温柔,便以为自己遇到天生不需磨合的伴侣。贪图轻松享受,装作理智决定。说到底,不过是他自溺在掺了几点热血的虚幻梦境里,放纵沉迷。
孟修有时候会反省,他不会委婉迂回的情感战术,喜欢了就接受,爱上一个人就全心全意地对那个人好。所以,是不是因为他很好到手,很容易掌控,所以宋北生才会毫不犹豫地出轨,还以为自己会在原地等着他。
而自己,又哪来的勇气认为感情就是如此的简单逻辑,且至今死不悔改。
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呢。
他和宋北生,一个妄自尊大,一个自私冷漠,但都是一样以天真无知为借口,做愚蠢薄情的混蛋。